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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28日 星期

故乡的老井


■特约撰稿人 鲁锁印

故乡有一双眼睛,一直深情地凝视着我,给我以远行的力量,又常常幽远地召唤我,让我无论在哪里总有一种回归的冲动。

那是故乡的一口老井,是我简朴而温暖的童年生活的见证。

那口井坐落在村子中央,离我家只有百十步的距离,几乎全村的人都从这口井里打水,洗衣、淘菜、做饭。

20世纪70年代的乡村,每个村都有这种人工挖掘的水井。它深十几米,井壁用青砖砌成圆形,上面布满了青苔,井边有几块磨得光溜溜的青石板。离水井几步开外竖立着一个高高的木桩,木桩顶端用粗绳子横挂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杆,杆头横木上方又用绳子挂了一根笔直的竹竿,竹竿下端绑着一个铁钩子,垂直伸向井口。横木末尾绑着一块石头,或是挂上一个树墩子。乡亲们来到井边,把水桶挂在竹竿下端的铁钩子上,拉动竹竿把水桶送到水面处,用力摆动竹竿,水桶在水面上左右晃荡几下,旋即沉入水中。然后,打水人再用力提起竹竿,在横木尾部石头的助力下,一桶水很轻松地被提出水井。

这口井是全村人生活的依靠,乡亲们自然格外看重它。每隔几年,生产队会组织青壮劳力清洗一次,把井底的淤泥淘出来,把井壁也冲刷一遍。清洗前要先用抽水机把井水抽干,但清洗后用不了一个对时,井底泉眼冒出的水就又涌到日常的水平线上。小时候,我们都觉得很神奇,全村人源源不断地来到水井边,一桶水一桶水地从井里拔上来,挑入几十户人家的水缸中,每天不知要提出来多少,而那井里的水却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深度。遇到阴雨天,井水会更丰富,成年人打水时不再用井杆,而是直接用自家的扁担钩挂着水桶直接打水。胆子大的孩子,喜欢趴在井边向井下观望,井水像镜子般映出我们惊喜的脸庞。间或有一粒石子掉落,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幼稚的影子被细碎的波纹扭曲成了“丑八怪”。井里常常会有两三只青蛙,它们在自己的天国里自由游动,有时也会爬到井壁突出的砖块上作壁上观。顽皮的小伙伴偶尔在小河或坑塘里逮几个小鱼小虾投放进去,却很难在日后发现它们的踪迹。

村里人对水井有天然的信赖,从不担心水的品质。夏天天气炎热,从井里拔出来的水桶放在井沿上,有人摘下草帽伸着脖子,直接在水桶边畅饮;也有挑担或推车的游乡小贩,或是走亲戚的路人口渴了,就在井边向打水人讨水喝,打水人会很慷慨地把新打上来的水送给需要的人饮用。那畅快淋漓的场景,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中。我也曾在水井边喝过水。夏天,那水是清凉、甘甜爽口的;秋冬,井水会变得温热,刚从井底拔上来时,水桶的表面会浮起一层看似温暖的水烟。

挑水是当时村民生活的一项基本技能,但也有一些不熟悉的人在打水时,不小心把水桶掉进井里沉到水底。这时候就要把扁担用一根长绳子探到水里,铁钩在水底慢慢地摸索,直到挂住水桶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捞上来,这个过程叫“捞桶”。

我的童年对打水也充满了好奇。上中学的时候,母亲为了锻炼我,曾鼓励我去挑过一次水。到了井边,在大人的帮助下我完成了摆桶和拔杆的动作。挑起水桶来才知道,挑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扁担压在肩膀上,细嫩的皮肉被压出一层红色的印迹,肩胛骨忍受不了扁担的压力,走起路来七扭八歪,没走几步就摔了跤,前后两桶水全洒了。从此,母亲再不忍心让我去担水了。

经历那次挑水后不久,我离开乡村到城里上学,以后的日子里也只是偶然返乡。村庄每年都有很大变化,先是家家户户打了压水井,进入新世纪后,村里统一装上了自来水。那口水井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它好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经意间兀自干枯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村民填平了。如今,村庄里盖满了房子,再也找不到那口井的影子,只有思乡和怀旧的人们才会偶尔想起它。

我离开故乡四十个年头了,故乡的许多人和事,也渐渐地模糊不清了,那口井滋润了几代人,奉献了所有,最终化为记忆中的一缕轻烟。就在昨天,我在梦中又遇见了它,它依然安静地生活在那片土地上,像母亲的目光,一直凝望着在外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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