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杨晓曦
秋风泛起,像酒泡在花香里,让人如痴如醉……
小时候,跟着四姥爷学唱歌,他戴着老花镜,坐在堂屋门前,教我唱《八月桂花遍地开》。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鲜有人种花,桂花更是花中贵族,我不清楚桂花长什么样子、花香如何,更谈不上喜欢。但是,我爱四姥爷家南墙根的那一丛扁竹花。花开时,像一只只蓝色蝴蝶飞舞于绿叶之间,我想“捉一只”,放飞到我家的南墙根。偏偏,四姥爷又是一个爱花惜花的人。
终于有一天,趁四姥爷午睡时,我翻墙头过去实施“盗窃”行为,几只蓝色的“蝴蝶”终于“飞”到了我家的南墙根。还没来得及得意,只听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四姥爷已经赫然立于我的身边。“我……没见你的花。”我不打自招式的狡辩,更让他生气,他一把拽开用来遮盖花的凉席,吼道:“这是啥?根都被你拽断了,能移活?”
果真,移植后的扁竹花,无精打采地软趴在地上,不堪入目。
初中时,我去同学家里玩,发现后院有一棵大大的合欢树。柔软、针状、粉白色的花,摸起来像婴儿的皮肤,我顿时喜欢上了。每天放学,总会绕道路过,多看几眼。这一绕道,就发现那条胡同南段的一家院落里,有一棵紫藤爬上树梢、爬过墙头,紫蓝色穗状的花朵,让院落缭绕在朦朦胧胧紫色的薄雾里,影影绰绰,宛若梦境。
紫藤从春天开到夏天,我绕道从春天走到夏天。暑假,早早地吃过晚饭,就会拿起一本书,“路过”那条胡同,一边走一边背书。紫藤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天天站在那里等我,像一个绝世的美人儿,招人待见。
“路过”紫藤,继续南行,穿过一片田地,绕道环城路,我走上大道回家,一路上,边走边背书。紫藤花香过滤后的脑袋,格外灵光,记得又快又准。
倚窗攀爬的鸭拓草,迎光盛放的海棠,攀爬电脑屏幕的绿萝,悠然开放的碎花韭,靠西窗沐浴阳光的桂花……办公室里众花争艳,花香飘满窗。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凡花之香者,或清或浓,不能两兼,惟有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于是,采桂花煮茶,茶香氤氲,香气就飘过窗棂,跑出门外。有同事闻香而至,喝一口茶,聊两句天,讨要几篇我新发表的散文,留下一本我爱看的小书,所有的不开心,就会随着花香、茶香、心香,变得云淡风轻。
我家的门口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四季花开不断。或购买,或移植,或扦插,越积越多的时候,庭前屋后,一片花海。时有邻居“路过”赏花,剪一枝茉莉、扦插一盆绣球,东家送一支玫瑰、西家赠一株菊花。往来中,西家蒸的馒头、东家煮的改样儿饭,就跟着成了迎来送往的家常物件。
爱花的人,自然就生出一双嵌在花儿里的眼睛,落进花丛,在花香里延伸,视野里都是美好,便少了鸡毛蒜皮的人间杂事。
夜深人静,放下书本,放下画笔,我到屋后的幸福渠散步,整修一新的渠两边,一树桂花开,一座木桥静,两只狗儿欢,几点水纹动,落在眼里,像是一幅画。
想来,修造幸福渠的设计师,把工程当成一幅画改造了。一点点地,循着深深浅浅的墨迹,循着升腾的幽寂之灵韵,把心中的山山水水,烟波浩渺,水月风韵都一一晕染开来。桂花、木芙蓉、蔷薇、紫竹……风一吹,就开了,风一吹,又落了,用花香托住了夜空。喧嚣与人语,留在了白昼,绕道至夜静云深处,绝尘而去。
也许,这就是时间的留白?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不用再翻墙头去偷扁竹花了,城市、乡村一如园林,遍地的花,特有的香,正一寸寸地铺满视野,萦绕在微微的雾气中。
那一日,太阳白花花的,周身满是暖意。阳光下的郊外,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菊花,赶趟儿一样,黄灿灿的。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经过阳光,夹裹着菊花的香,一步步漫到眼前,吸进鼻孔,热烈醇香,我沉醉了。欢呼着一步步“误入菊花深处”,香气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浓郁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之前采制的菊花茶,当时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感叹“有花堪折直须折”!此时突然明白,那香本是有出处的。沉浸在野菊花特有的幽香里,更胜过一杯热腾腾的菊花茶……
盛开的菊花田,对秋最真实的给予,才是最朴实最美好的!这一次,我立于花香中,想象这生活的美好,想象这花香的来处……
■心灵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