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仁峰
1973年9月13日那天,阳光灿烂,我来到心仪已久的河南大学读书,被这座古老的高等学府感动得泪水涟涟,写下了《我为人民上大学》一文。文章在《河南日报》发表后,师生们热议不断。10月中旬的一天,有个女生来到我的宿舍,她打量我片刻,用纤长的手指向后抿了抿齐耳秀发,微笑着自言自语:“人若其文,果然名不虚传……”我被她说得面红耳赤。
一来二去,我们由陌生到熟悉,话题由书本到人生的方方面面,无话不谈。她虽有一见钟情之意,但始终矜持着不捅破那层窗纸;我也感觉自己对她情有独钟,但难以启口一表心意。
寒假的一天,我从郑州改稿回河大,走到学校大门口时,有个声音喊我,定睛一看,是她在月光下向我走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我抱住,嘶哑的声音里透出思念和爱意。此时,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爱你。”
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我和她约定好时间秘密相见。我们畅谈读书心得,分享学习经验,古城墙上留下我们挽手行走的脚印,东湖旁回荡我们讨论课题的声音,巍巍铁塔印刻我们朗诵的剪影,悠扬的风铃传送我们共写的诗篇。我们分享着彼此的幸福,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
平时她把省下的饭票送给我,又帮我解决经济上的困难;我也在她的诗文里圈圈点点,助她的文章变成铅字。
1974年冬,她参加了开封师院院报的筹备工作,并协助物色相关编辑人员。一天,她急匆匆来找我,拿走了发表有我的作品的报刊。两天后,她在约好的地方对我说:“你被选中了。”“选中啥?”我莫名其妙。“你被选上当开封师院院报的编辑了。”她又指着自己说,“全是小女子力荐,你可要请我吃顿美餐!”说实在的,我怕影响学习,不想额外参与这项工作,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一时进退两难。她看我犹豫,有点不高兴,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吧”,转身消失在飘飞的雪花中。我考虑再三,终于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担任编辑一职更能开阔视野,对我也是很好的锻炼。
我急忙找到她,还没等我说明来意,她就板着脸讽刺我:“鼠目寸光,呆子不知好人心。”等我把话挑明,她忍不住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希望你能编出好文章,大干一番。”
办报过程中,在她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历史学家朱绍侯,喜欢上了历史;认识了著名学者任访秋,从他那里学到了渊博的知识。在她的牵线下我还认识了中国籍美裔英语老师吴雪莉。我感恩老师们的谆谆教诲,更难忘她对我的一片深情。是她在编辑部陪我度过一个个寒冷之夜,是她把烤热的馍片送到我的面前,是她把一杯杯热茶递到我手上,是她把大衣一次次披在我肩上,是她亲自“过滤”我编好的一篇篇稿件……她的名字刻在我心上,她的形象常在我脑海闪现,她的关爱在我的血液里流淌,她的话语鞭策我勇往直前。
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后的一天,我在案头发现了她留给我的一张纸条,上面的字使我如雷轰顶:“因患绝症,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来世再见。”我呆呆地望着那熟悉的笔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打湿衣衫……
后来,我到陇南探望过她两次,鼓励她战胜病魔。可是,癌症还是无情地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时隔45年之后的一个黎明我梦到了她。梦醒后,我买好祭奠用的纸、香和她爱吃的食品,坐上了西去的动车。在她墓前,我迎风拂去墓碑上的雪,鞠躬悼念,嘴里唠叨着昨夜的梦,她曾写下的诗句又浮现在脑海中:“青年壮志敢担当,永立潮头不彷徨。”青春岁月已走远,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