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聚坤
一个人有物质世界,还得有精神世界,缺一不可。
1962年我高中毕业,回村当了农民。按说一个农民不需要看书,只要种好地就行。可我这个读惯书的人一离开书心里便空落落的,精神上饥饿,需要精神食粮。没有书,我觉得活在世上就没有意义。为了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我就到处找书。那个时代物资匮乏,文化方面也贫瘠,偏僻乡村读书人极少,哪里有书?当然,新华书店里有书,可没钱买呀!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我了解到我们胡同北头的李幼敬爷爷家里有藏书,但我也知道老人家很珍惜他的书,一般不外借。当时他已是60多岁的人了,每天除劳动外还读书、练字、写日记,我对老人十分敬畏。
怎样才能取得老人的信任、借出他的书呢?他有一个孙子,长我两岁,叫李庭瑞,喜欢文艺,爱拉弦子。我也爱好文艺,就常去找他玩,在一起拉拉唱唱。
为了取得幼敬爷爷的信任,我到他家如到自己家一样,帮老人扫地、烧锅、打水,天长日久,他喜欢上我了。这个时候我才提出借他的书看。幼敬爷爷说:“我看你是读书人,借给你,要好好爱惜书。”就这样,我在他家借出了四大名著,一一读完。老人家还教我查《康熙字典》,把他珍爱的线装本《康熙字典》借给我。在他家我还读到了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本书,是1950年出版的,繁体字,竖排。
我读书的另一个途径是到县文化馆图书室借书。因为我在学校就喜欢创作文艺作品,回村后也未丢下,成了县文化馆的业余作者。
业余作者每年可到县里开几次创作会,住县委招待所,吃白面馍。对于一个整天吃红薯面的农民来说,这真是天大的享受。如果作品好,能留下修改本子,让宣传队或剧团排演,和演员一起演出,甚至参加省、市会演,那更是了不起的事。
更有幸的是,业余作者可以在县文化馆的图书室借书,别人一次只能借一本,而作者可以借两本,借阅时间还可以延长。我每次都借两本。在家那些年,图书室的书我看了不少,有唐诗、宋词、古代散文等。
有书看我就不觉得农业劳动单调乏味了。我随社员一起上工,锄地、挖沟,社员干啥我干啥。不一样的是,每天休息,男社员聊天、卷烟吸,女社员纳鞋底子、纳袜底子,我却拿出书躲在一旁看。进入书的世界,疲劳烦恼顿消。
农村最忙的是收麦打场,但我有读书瘾,割麦也带着书,割着麦背着唐诗,哪句忘了再看看随身带的书。
除了读书,我还要写作,见什么写什么。我在学校常给县报投稿。1962年县报停刊了,我就给广播站写广播稿。那时候农村不少家庭安有小喇叭,不仅可以听新闻、戏剧,还能收听天气预报。我写的大都是好人好事、新人新事,特别爱写人物——好队长、好会计、好保管等,把我们队的男男女女几乎写遍了。这些稿件大都被广播站采用,我成了县里写广播稿的先进分子,被评为模范通讯员。
给广播站写稿还有稿费,5角、7角、8角,最高的1元。有一个月我领了5元钱。现在看来5元钱不算什么,但那时候钱金贵,1角钱能买5个鸡蛋,5分钱能买一个烧饼,6角钱能买1斤猪肉。社员辛辛苦苦干一年,年终还分不到几块钱呢。
我除了给广播站写广播稿,还给村业余宣传队写剧本。我写的大戏《逼债》拿给公社党委书记看后备受赞赏,在全公社各村巡回演出。
我就这样不停地读书、劳动、写作。后来村里聘请我当民办教师,更给我读书、写作创造了条件。天道酬勤。1973年我写的河南坠子《都满意》在《河南日报》副刊头题发表,几乎占了半个版面。县委书记看到后在县里的会议上表扬了我,并把我调到县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
进入县文化馆工作后,我才有了自己的书架和藏书,读书生活更充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