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喜斌

旧物多情，难以忘怀。

《红楼梦》《西厢记》《桃花扇》……几本没皮儿、没目录的旧书，几次搬家，都没舍得扔掉，因为珍惜。珍惜它们和我一起走过的日子。夜半油灯如豆的光亮里，这些书把我带进了一个陌生的天地，激动、兴奋、不解、忧郁、悲哀、喜悦、叹息……很多难以述说的情绪伴我在文字里行走。书中那些阅读时写下的文字，某些段落下的标记，抄在页眉上的生字生词，都是我从少到老的足迹。捧起这些书，记忆里时光的片段就会串起生命的过往，让我感慨、回望。旧书如妻，少时相拥，老时成伴，自然舍不得弃之。

笔筒里插了几支钢笔，都是1978年以来我用过的，每一支都凝聚着我走过的光阴。手中正用的这支，购于2010年，我用它写过新闻报道、工作安排、散文小说……握笔在手，能想起走过的雨雪风霜。它曾有挑灯看剑的气概、烟雨竹林的潇洒，它曾有花前月下的缠绵、柳岸泊舟的沉思。不用时，它就静静地站在笔筒里。这笔筒我用了近30年了，它出自故乡木雕艺人之手，朴到了肌理，拙到了极致，淡黄深褐的色彩，总给我云彩一样的思绪。我不知它来自故乡的哪一座山、哪一棵树，但它能让我想起在故乡生活的日子，那些吃着玉米、红薯、野菜的日子，那些沟沟垴垴上锄地的日子。此刻，它就站在我的书桌上，看着它，就知道我生命的根在哪里。

旧物，终归和人生有关。

十几匹钧瓷马，40年了，就放在架子上，褐、黄、蓝、白的釉彩，呈奋蹄、昂头、奔跑、垂首、嬉戏、吃草之状，栩栩如生。这是母亲送给我的，此般母爱，含义我知。过往的日子里，我不知多少次站在它们面前，我能看到它们疾风暴雨般奔跑的身影，我能听到它们仰天长啸的声音。而今，看着它们，我就会想到母亲迎风站在大门口等我回家的身影，寒风吹着她的头巾，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抖一抖的。而今，母亲走了，但这些马的身上依然有着母亲的气息和期望。

还有一只用全樟木做成的旧板箱，是父亲在湖南工作时做的。我不知道父亲是怎样一路把它给背了回来，作为结婚的礼物送给了我。它能防虫、防蛀、防潮，在那个年代有一个全樟木箱子是十分奢侈的事。后来，它伴着我走了好多地方，几十年了，我依然用着。如今，里面放着父亲的军人转业证、工作证、荣誉证、退休证，还有父亲生前的几件旧衣裳，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念想。在这个初春的夜里，抚摸着这个旧箱子，仿佛触到了父亲的体温，仿佛父亲就站在面前。箱子不大，记忆很多，一旦打开就是另一个世界。

能被我一直保存的旧物，定然凝聚着我深深的情感。有一件旧衬衣，是妻子在我们恋爱时给我做的。那时她去县食品厂包糖块儿，一分钱一分钱地攒，然后扯了布找裁缝做了，没想到袖子短了一寸，她只好找块儿颜色相近的布接上。这件衬衣我一直保存着，它是我俩相爱的见证。有时我还会拿出来晒晒，然后闻那上面阳光的味道，有着难以言喻的美好。回眸往日她送我衬衣时脸上淡淡的红晕，如桃花朵朵。

旧物里藏着岁月，虽然无声，却时时唤醒我的记忆，温暖我的心灵。这些旧物，很平常，很朴素，但有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