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燕

清明时节，我回了一趟老家。

推开老院的木门，那木门的“吱扭”声仿佛时光之门的重启声，几棵枣树是这个院落最忠实的守护者。坚贞就在这里——那斑驳的沧桑树身，那初发的脆嫩新芽，都无言地述说着已经流逝的岁月。

我轻轻抚摸着条几，背面有层叠的苔藓，历经几场春雨，在苔藓之上又浮一层绿意，仿佛岁月从未逝去，而是叠加在这层层叠叠的苔藓之中。我仿佛依然能看到那个拿着画笔的弯腰老头儿把宣纸摊在条几上一丝不苟地作画的情景。我就趴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看着他笔起笔落间，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便跃然纸上，鼻息间全是墨的清香……

他是老院的主人，我慈祥可亲的姥爷。

姥爷生于20世纪20年代。听母亲说，太姥爷是私塾先生，家境优渥，姥爷自小随其熟读经书，尤喜画画。姥爷常常对着院中的一草一木和小猫小狗认真临摹，日积月累，家里竟攒了厚厚的几本临摹纸。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急需教育人才，姥爷便响应政府号召，举家迁至安徽凤阳办学校。那时姥爷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几年后因家中变故，又不得不回到老家，先后在镇上的两所小学担任校长。虽然忙于办学，但他手中的画笔从未丢弃。“文革”时，姥爷被打倒。平反后，因年事已高，他就回家务农了。那时我尚年幼，记忆中只余姥爷弯腰画画的样子……

姥爷的字画在附近渐有名气，临近春节的时候尤其忙，十里八村的老乡都早早地把自己家的纸张送过来。我就在旁边看着他铺纸挥毫泼墨，或写春联，或画堂画。他画的老虎尤其威武，上山虎下山虎姿态不同，还记得姥爷对我说：“上山虎因为吃饱了，所以神态悠然，一般挂于客厅，寓意平安无事，步步登高；而下山虎因要捕食，应突出虎威，寓意镇宅辟邪，可挂于朝向大门的地方……”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往事历历在目，姥爷早已离开我们，他的画作也随着岁月流逝无处可寻，唯有老柜子门上他曾经画的花鸟尚在，斑驳的柜门上这些精灵们依然生动，仿佛在等待那个握着画笔的弯腰老头儿来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