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英

小时候，我喜欢在草地上飞跑，跌倒了便赖在地上哭。温柔的妈妈总会把我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哄一会儿，我也就不哭了。有一回，我摔得厉害，任凭妈妈怎么哄也止不住，正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邻家小姐姐来了。她拿着一朵毛茸茸的花说：“别哭了，看姐姐给你变戏法。”一句话吸引了我，我立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小姐姐将手中的花儿放到嘴边，轻轻一吹，飞出无数把小伞来，飘飘摇摇，不断上升。花朵竟然能飞出伞来，这样的神奇，不是小小年纪的我可以理解的。于是，我的眼神被那些小伞牵引着，飘出很远。

大学毕业那年，就业压力特别大，为了就业而就业，我选择了一份不太喜欢的工作。因为不喜欢，做起来也没有激情，屡次犯错，处境十分尴尬。有心想辞职，又顾及工作难找，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拖着。

委屈自己的后果是，我在单位越来越不受待见，从领导到同事无不对我“另眼相看”。不公平的待遇对我来说是常态，那一年里，我几乎抓狂。

在我上班的路上，有一堵几乎坍塌的墙，一些枯萎的藤蔓缠在上面，更显凄凉。初春的一天，我突然在墙角向阳的方向看到一棵蒲公英。四周草色尚浅，它却已经长出了花骨朵，这很让我震惊。总以为苦寒的代表是梅花，没想到这小小的蒲公英也一样倔强。

以后的每天，关注这棵蒲公英成了我的必做之事。从花朵渐渐吐黄到花瓣舒展出优美的弧度，看到它，我就像吃了早饭一样踏实。它的存在，于我来说是安慰，也是激励。花瓣凋零的日子里，我想起童年天空中那些飞翔的小伞，于是我安静地等待，等待着理想同小伞一起飞翔。

一夜大雨，第二天早上，我去看蒲公英，那些即将成熟的种子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不知去向。我的心跌落谷底，为了没能如约出现的伞，也为那段时光里不太美好的生活。

第二年春天，我换了一个工资不高却是我喜欢的工作。去宿舍收拾东西时，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那堵墙。墙角处，有几棵新长出来的蒲公英苗，我忽然明白了，它们是去年那棵蒲公英的孩子！就在那个雨夜，小伞没能飞起来，但也没有离开，变成了无数个生机勃勃的存在。

我释然而笑。原来，生命可以变换着方式存在人世间。

去年夏天，我带着孩子回老家，她也如我小时候一般喜欢在草地上飞跑。出去玩的时候她折了几棵蒲公英放进捡来的瓶子里，那些蒲公英已然散开无数把小伞，正等待着飞翔。

我说：“你把它们放进瓶子里，它们就不能飞了。”孩子说：“我要把它们带回家，种在小区楼下，年年看着它们飞。”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女儿突然喊：“妈妈，你看，好多小伞！”我循声望去，瓶子里正飞出一把又一把小伞，一如当年小姐姐变出的戏法。在瓶子面前，在那些关不住的悠悠荡荡里，我和女儿看得失神。

原来，生命是关不住、淋不死的，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下，它也会挣脱羁绊，想方设法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