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穗

又是一年夏，又闻荷叶香。

早年时，记得学校西边有个挺大的荷塘，我会在早自习疲惫之时，顺着那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小道绕过去，让满池层层叠叠的青叶浸润身心。

清晨的荷塘，在初升旭日的光照下，露水好似璀璨夺目的珍珠洒落在青绿色的丝绒间，美得令人心醉。偶有微风拂过，那掀起的层层绿浪还会送来阵阵清香。

荷是水的女儿，有水一样清爽的香气。但在生活中，很多人并不知道，那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荷香并非来自妩媚的荷花，而是出自如仙子绿衣般的荷叶。每当聒噪的蛙鸣不紧不慢地送来第一丝微微的凉风、乡民们从水底开始掏出一根根白白胖胖的藕儿的时候，也正是荷叶的采摘季节。

采荷叶多在清早，必须带露摘，荷梗才易折。上岸后的荷叶，乡民会在齐脐处将梗修尽，叶面向外对折。原先撑在莲塘里的一柄柄小绿伞，此刻变成了一把把“翡翠折扇”。虽说终止了生命，失去了观赏价值和怡人幽香，但它们的真正使命才刚刚开始。

那一张张硕大、墨绿的荷叶，在田埂上、地角边和空场上，挨个儿排成一条又一条的长龙，等着主人将它们晒上两三天后，再担着卖到镇上的饭店、点心店、熟食店、酱园店乃至药材店——这可是替代包装纸的好东西。

过去的店铺，不像如今千篇一律都用塑料袋来装东西。那个年代，物资虽短缺，但包装材料天然环保。

虽然干荷叶一改夏日水塘里的青春容颜，呈一种如煮熟粽叶般的泛黄色泽，但用来包熟食和小吃，那股子从里到外透出的丝丝清香，真是妙不可言！

若说有哪种味道让我至今难以忘怀，那便是当年出自外祖母之手的荷叶粥。

记忆中，儿时的我苦夏，外祖母会亲自去池塘边采新鲜荷叶，回家后剪去荷梗，打理干净，放置一旁。之后，她抽个空闲时刻，往锅内放进用水泡涨的粳米或糯米，文火慢熬到耳边直闻“咕嘟咕嘟”的煮沸声，待粥香渐渐氤氲满屋时，将之前处理好的荷叶覆于粥面上，再用微火煮一小会儿，关火。锅内萦绕的蒸气熏染着荷叶、弥漫起荷香的同时，荷叶也由青色渐转为黄色，并变得熨帖温软，缓缓浸润到粥中，演绎着生命的绝唱。待荷叶和米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洁白软糯的米粒染上荷叶的色与香时，只需要加入少许白糖，香甜便融合在这锅粥里了。

凉透的荷叶粥晶莹鲜亮、水米交融，嫩绿中透着鹅黄，光是模样就让人当即便有了临塘观荷的凉爽心境。我低头用调羹舀上一勺，慢慢放入口中品尝，米香伴着荷香，丝丝缕缕直入心脾。把这样一碗将荷之品、荷之性、荷之韵尽化其中的荷叶粥下肚，唇舌间犹留一抹浮动的荷香，肺腑间如绽开万千花蕾，就连原本在窗外张牙舞爪的烈阳，仿佛都在这碗让人心境澄明的美食的诱惑下，变得温和淡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