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王晓景

作家七堇年说：“感情若如四季，我愿如良木。”大约是工作、生活皆在乡村的缘故，我见过许许多多的树。它们顺势而生，姿态各异，让人不由心生喜欢。

幼时，除去几亩田外，附近的乡亲都是靠树生活，家家的男人都是做木工的好手。农闲时节，户户院子里都堆满刨花、锯末，空气里弥漫的是树木切割后独有的气味。树被制成板凳、桌子、农具、做草鞋的底子甚至老人的棺木。祖母每忆起往事，就会对树充满感激，说它们是荒年的救命之物，嫩叶、果子皆可食用，帮乡亲渡过难关。

少时，我发现树不仅相关生活，还维系精神。比如，它以“垂柳万条丝，春来织别离”诉离别，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寄哀思，以“何当凌云宵，直上数千尺”托理想，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寓风骨。

青年时，我喜欢华丽鲜艳的事物。每一种开花的树，我都有走近过、细观过、触摸过。杏树、桃树、李树、泡桐树、槐树、木棉树、合欢花树、桂花树……它们立于路边，按时节让花开满枝，等待把最美丽的时刻展现给结了一段尘缘的人。

中年时，生活教会我懂得谦卑，让我对日子怀了颗朴素的心，知道屈身去关注微小细节的美好，去欣赏干枯的树干和绽出的新芽。清晨跑步时，我总会站在树下做几个简单的瑜伽拉伸动作，踮起脚尖，双手高举头顶，远眺前方，想象着自己像它们一样有长久的想法、有宁静深长的呼吸，隐秘向上生长、触摸阳光雨露，默默向下扎根、植入沼泽泥土。

世间万物皆有灵，树教会我很多。它不宣讲学说，不注意细枝末节，只展现春生、夏荣、秋枯、冬寂的生命原始法则。我在乡间，过最朴素的生活，追最遥远的梦想，揣摩树的语言，体会繁华孤独，隐忍世间悲喜，呈现生命的圆满与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