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亚平
《昔我往矣》是台湾作家白先勇的自选散文集。
散文集收录的多为作家怀人感事的忆旧文章,有对家乡桂林的寻根,对上海童年往事的追忆,对姐弟情深的倾诉,对友人生死相依的眷恋……作者用质朴的笔触,将如烟往事不疾不徐地铺陈开来,历历如在眼前。
《树犹如此》写的是作者与挚友王国祥38年生死相随的故事,被称为“以血泪、以人间最纯真的感情去完成的生命之歌”。白先勇和王国祥在台湾读书时因一次“意外相撞”而结识,阳光、坚韧的王国祥让白先勇感受到了生活的力量,王国祥也对白先勇的才华欣赏有加,两人最终成了相伴一生的朋友。二人后来都定居美国,一个研究文学,一个研究物理学。去国相随之后,王国祥“再生不良性贫血”再次复发,长达三年的时间里,二人与病魔展开了生死搏斗。白先勇甚至亲访大陆名医,扛回药粉给好友治病。尽管如此,“国祥的病,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重了”,最后天人两隔。
“春日负暄,我坐在园中靠椅上,品茗阅报,有百花相伴,暂且贪享人间瞬息繁华。美中不足的是,抬望眼,总看见园中西隅,剩下的那两棵意大利柏树中间,露出一块空白来,缺口当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那是一道女娲炼石也无法弥补的天裂。”文中的树是当年两人一起栽种,曾经比肩而立,而今斯人已去,泣血之情,让人潸然。
作者童年时在上海住过三年,曾因疾病尚未痊愈,一个人到郊外养病。对一个成长期的孩子来说,这段记忆甚至影响了他一辈子的创作。《上海童年》里这样记述:“童稚的眼睛像照相机,只要看到,‘咔嚓’一下就拍了下来,存档在记忆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脑海里却印下了千百幅‘上海印象’。”
《第六只手指》写的是作者跟三姐的往昔岁月。家里养了鸡,一听到母鸡唱蛋歌,三姐便拉着他飞奔到鸡棚内,从鸡窝里掏出余温犹存的鸡蛋,递给他享用。三姐是一个喜欢把快乐跟别人一起分享的女孩。然而,这个女孩后来却患上了罕见的肝炎,只孤独地度过了短短49个春秋。“明姐一直没有长大过,也拒绝长大,成人的世界,她不要进去。她的一生,其实只是她童真的无限延长,她一直是坐在地上拍手笑的那个小女孩。”作者笔下的三姐仿佛邻家女孩,纯真、顽强、孤独又善解人意。
散文集里还有些篇目是对文学挚友的深情记述,对创办《现代文学》的艰辛回顾。
台湾女作家三毛的处女作就发表在白先勇主编的《现代文学》上。三毛曾说:“我也跟着白先勇的文章长大,爱他文字中每一个梦境下活生生的人物,爱那一场场繁华落尽之后的曲终人散,更迷惑于他文字里那份超越了时空的艳美。”此话当不为过。
除了热爱文学,白先勇还痴迷昆曲。《我的昆曲之旅》中记述,9岁时,白先勇有幸看到梅兰芳大师演出的昆曲《牡丹亭》。“小时候并不懂戏,可是《游园》中《皂罗袍》那一段婉丽妩媚、一唱三叹的曲调,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以致许多年后,一听到这段音乐的笙箫管笛悠然响起就不禁怦然心动。”晚年,白先勇为推广昆曲多方奔走,整理了明代汤显祖的戏曲《牡丹亭》,当年的影响之深可见一斑。
十多年前,我曾在小城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八成新的《牡丹亭》,大红封面,右侧灿然盛开一大朵粉红色的黄蕊牡丹。受白先勇的影响,前几年去苏州,我还专程去历史文化名街平江街一会馆内聆听了昆曲《惊梦》:“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婉转柔媚的唱腔,让人如痴如醉。
作家刘绍铭说:“艺术家生活于公私两个世界。写小说的白先勇不可靠,要识‘正宗’的白先勇,要读有‘嚼头’的文字,得读他的散文、随笔、杂文。”的确如此。读《昔我往矣》,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从笔端缓缓流注,生活中的琐琐碎碎都饱含情与爱,拥有超越时空的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