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张一曼

小区居民接到通知，因为线路出现故障要停电检修。接到通知后我一脸淡定，因为白天停电对生活的影响并不大，只要天黑来电就行。

生活中，几乎每个人都相信天黑就会来电的。不来电的话，黑漆漆的一片谁受得了？夜幕降临后，似乎每一个现代人都需要有一盏白炽灯照亮前半夜的黑暗，再有一部手机打发后半夜的无聊和寂寞。没电的夜晚，除了黑，还有什么呢？

而十年前的一天，我却遇到过一个彻夜不来电的夜晚。说好七点就能修好的线路，快八点了还没修好。因为天黑的缘故，只能等第二天继续检修。本来好多人都聚在外面的空地上聊天，天黑来电的希望彻底破灭后，人们开始怏怏不乐地散去，我也领着五岁的儿子回了家。没电的夜，屋内愈加黑乎乎的一团。我凭着记忆去床头找手电筒，幸好还能用；翻箱倒柜一番后，竟还找到了一截红色的蜡烛，我把它点燃、固定在了床头。关了手电筒，屋里只剩下昏黄的烛光。那光柔柔的，能安抚人心。把儿子安顿进被窝，我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依旧是他喜欢的《桃太郎》。柔柔的光圈里，我斜倚在儿子的身边，看他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光芒。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像我的小时候。

小时候的那个夜晚，爸妈不在家，他们在医院照顾多病的弟弟，我被寄放在邻居家。第二天，那家的姑姑去几里外的舅舅家把姥姥接了来，照顾五岁的我。印象中姥姥照顾了我好几天，可是我只记得那一晚。那个夜晚因为有姥姥特别的陪伴，显得格外温暖有趣。

冬日的白昼总是很短，姥姥早早地点了油灯关上了房门。可能是我和姥姥开始熟络也亲近了一些，可能是姥姥觉得一老一小的夜晚实在漫长，她提出要教我用高粱秆做些小玩意儿。那对我来说是个惊喜。幼小无知的人好像总是有些瞧不上上了年纪的人，觉得他们是落后迟钝又无趣的。我也不例外。即使当时的自己正需要姥姥的照顾。不过，那晚的姥姥在我眼中是发着光的。多年后我已长大成人，每当想起姥姥，我都会为自己是她的后代而感到自豪。那晚，姥姥用高粱秆教我做了好几种小玩意儿——小猪、小鸡、眼镜，最有趣的是她做的“跳蚤”。做好后，姥姥把“跳蚤”屁股的部位放在油灯上，等它的屁股被豆大的小火苗烧断时，那“跳蚤”真就“啪”的一声蹦得老高。我缠着姥姥做了不知多少只“跳蚤”，不厌其烦地看那一只只“跳蚤”被烧得蹦起老高，当然也费了好几节高粱秆。姥姥见我喜欢，陪我玩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我戴着姥姥给我做的眼镜又炫耀了整整一天。如今，姥姥早已过世，那个夜晚也成了我童年时期难得的美好记忆。记忆里油灯发出的微光，因为被粗糙的泥墙所吸附显得格外暗淡，像夕阳下开在村头的灰白色芦花，绵密且富有诗意；又像姥姥看我的眼神，老迈、迟缓，却满满的尽是疼爱。

儿子八岁那年的一天晚上，准备睡觉时，他突然对我说：“妈，今晚咱还点上蜡烛讲故事吧！”原来，他也一直记得那样的夜晚。就像我小时候的夜，漆黑、安宁。

街灯再亮，也不及星星照耀回家的路亮。天黑固然会来电还我们一片光明、陪我们一夜漫长，但是黑夜来临，真正能抚慰人心的，还是家人的陪伴以及黑夜尽头的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