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张一曼
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院墙自地面起两米多高的一截都被统一刷了浅黄色。虽说石灰质的涂料晒干之后颜色淡了很多,但在我看来,那两米多高齐刷刷的黄却让村子有了些高级的味道。
和我家隔了一条路的婶婶家,我最是熟悉和亲近。记得弟弟学说话时,总是把“北京”说成“北究”,婶婶和她家的叔叔就常逗弟弟说来听。大人们的笑声让乡村深沉的夜色也活泛了起来。
前些天回家看爸爸,婶婶在家门前的菜地忙碌。看见我从车里下来,她一脸笑意地对我说:“你爸正说你呢,嫌你回来太勤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爸爸一个人在家,我就是心里不安,回趟家看看会踏实一些。
她两岁多的小孙子蹲在路边,把土拢起来摊平再拢起来摊开,忙得不亦乐乎。我见过这孩子几次了,竟还没记住他的大名。我就喊他:“小蛋儿,来我家玩吧!给你拿好吃的。”喊过之后我才意识到,他的爸爸也就是婶家的弟弟,自小就被村里人叫作“蛋儿”。蛋儿有了弟弟后,便被唤作“大蛋儿”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拍手上的土,撒腿就往我家跑。我被他那欢快的小模样感染,幸福瞬间在心中弥漫。
记得小时候的一个冬夜,爸爸妈妈要去十几里外的乡卫生所给弟弟看病,我被寄放在婶家。因我一直哭闹不止,她家的姑姑就拿了甘蔗来哄我。我记得婶家床前那盏油灯的微光把棉被照得暖暖的,甘蔗甜甜的味道更是像极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笑脸。
可是,婶婶到底还是把小蛋儿拉回了家,我的心里一下子涩涩的。爸爸说,婶婶曾想认我做干女儿的,想着我都有自己的儿子了,就没有再提起此事。不过,我心里和婶婶早已是亲近得很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转头看见婶婶家门前的几棵月季树,一如这30多年的光阴,浅浅淡淡的。待车子拐过村口的直角弯儿,那两米多高的浅黄,也暖暖地印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