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民
小时候学造句,逮住一个词总是挂在嘴上,无论别人说什么,回答总是这个词。那个词就成了一定时段的“口头禅”。读了刘震云的小说《一日三秋》,我逮住了一个词:不在话下。其实这四个字在书里的分量很小,但是我感觉很重。而且,作者话里有话。这个“话”就是笑话。
什么是笑话?笑话是三千年来花二娘的寻找对象、是花二娘的食物,同时也是这本书的一条主线。花二娘每天晚上潜入延津某一个人的梦境里听笑话。谁讲得好了,她送一个红柿子。如果不可笑,那就要背着花二娘去喝胡辣汤。这时候,永远18岁的花二娘就成了一座山,谁一背她谁就“去了”。因此,延津人睡觉前都要准备几个笑话,以备梦境急需。
书里还有一条暗线就是一块刻有“一日三秋”的牌匾。明亮奶奶家有一棵活了三百年的枣树。奶奶死后,枣树也死了。枣树被卖给匠人做了家具,树芯没有用,最后制作成一块牌匾。本来是让匠人在“荣华富贵”和“吉祥如意”中二选一,匠人理解成内容自己做主,阴差阳错刻成了“一日三秋”,暗示世事难料。
作为一部十万字的长篇小说,这本书的结构并不复杂,主要人物也不多。故事以六叔的画和花二娘的传说为引子,前半部分以延津剧团曾经的名角、《白蛇传》主演樱桃为中心展开。演白蛇的樱桃嫁了演法海的陈长杰,在剧团解散后重谋营生,结果为了一把韭菜上吊了。死后不得安宁的樱桃附身于演许仙的李延生,开启了一段延津到武汉的旅程。后半部分以樱桃之子明亮为主角。明亮三岁丧母,随父离开延津,又独自辗转返回。上初中时他的外号叫“牛顿”。他高一时辍学,在延津饱经磨难,长大、结婚,后来被迫背井离乡,在异地被欺侮轰赶,最终还是咬着牙落下脚来。他从卖猪蹄起家,成了有五家连锁店的陈总,把自己的艰难困苦炼成了一朵花。
当然,这些都“不在话下”。
什么是笑话?其实,笑话不只是我们日常插科打诨的消遣,还是自我调侃、自我嘲讽,是笑中带泪面对生活磨难的一种生活方式。
陈长杰感慨:“爸这辈子多失败呀,把自己活成了笑话。”李延生也有同样感悟:“我算是把自己活成了笑话。”明亮后来回延津,梦见花二娘,急中生智讲了个笑话,用的却是马小萌过去的脏事。“二十年前,延津把他逼走了;二十年后他回到延津,又因自己讲的笑话而感到无奈。什么是笑话?这才是笑话。什么是故乡?这就是故乡。”
甚至花二娘本身就是个笑话。她等了花二郎三千年,殊不知花二郎早就到了延津,却因一个笑话被鱼刺卡喉而死。所有延津人都知道这事,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花二娘。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一日三秋》是一部诠释世俗哲学的书,以底层群众日常生活为基调,以后现代风格的鬼神为铺衬,将生死穿越、人与鬼、梦幻与现实巧妙融合到一起。把人写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容易,把鬼写得凄楚可怜、真真切切却难。这两点作者都做到了。世人皆知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却不知道鬼也有各自的困境。做人也好,做鬼也罢,只要在延津,都要准备几个笑话,不然你无法面对当下的生活。这不是冷幽默,这只是一个笑话。
活在当下。一日千里,不在话下;一日三秋,也不在话下;一日读完《一日三秋》,当然更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