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南
少年时家里书少,我常借书来读。如今书架上的书越来越多,自不用再去借书来读。每每夜深人静,便常忆起借书的往事。
读小学时,学校的图书室十分简陋,不足十平方米,仅两排书架。书架上的书籍多是旧书,仅有极小一部分是学校购买的新书,如《安徒生童话》《伊索寓言》《中华神话故事》等。因学生多、书籍少,每个学生一次只能借一本,为期三天。对读书如饥似渴的我,三天一本哪儿够?于是我和小伙伴商议,把借来的书互相传看,这样三天就能看两本甚至多本书了。因借书频繁,我渐渐和图书管理室的徐老师混熟了,他便给我“特权”——只要我能按时还书并保证书籍完好,就可随时找他再借。就这样,小学六年,我把图书室书架上的书全看完了。
到镇里上初中以后,我当上了班级的借书委员,每周一统计班上同学要借的书籍,收集借书证,统一到校图书室去借阅。初中的校园比小学的校园大得多,图书室也藏书丰富且条目清晰。第一次去给班里同学借书,共借了27本,我至今记得。当图书管理员登记完毕、从书架上取下书一本一本摞在我面前时,我望着那一堆书,觉得自己像个富裕的渔夫,收获了一大堆的鱼。可惜那时课业繁重,我全身心都投入在功课里,看书的时间极其有限。
初中毕业后,我到另一个镇去上高中。那是一所管理极其严格的农村中学,建在旷野。除了学习,学校将课本以外的书籍全部列为闲书,禁止带入教室。学校也许是有图书馆的,只是从未对学生开放过。那时学校甬道西侧有个书摊儿,卖些杂志和热门小说、文具等。我一直很疑惑:校方既然三令五申不准学生看闲书,却又为何允许这样一个书摊儿在校园里存在呢?每有闲暇,我便去书摊看书。老板很和善,并不因我只看不买而对我疾言厉色。我在书摊儿上陆续看完了郭敬明的《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和韩寒的《三重门》。那真是枯燥的高中生活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后来我到南方上大学,学校坐落在旗山脚下,闽江支流环校而过,风景优美。校园大如小城,分南北两区,住在南区,学在北区,从南区赶往北区要乘坐校车。图书馆位于学校中轴线上,名“又玄”,建筑面积近6万平方米,馆藏纸质书刊300多万册。走进图书馆,仿佛走进了书的海洋,随处都有书香在涌动,我的心跳和着书的呼吸,那是巴尔扎克,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是莫泊桑……一次能借五本书,两周期限,过期可办延期,逾期未办要交罚金,一天一毛钱。大学四年,数不清多少日子,我到图书馆去看小说,一杯清茶,在靠窗的位置,高大的榕树十分繁茂,阳光透过枝叶,偷偷在书上投射几点光斑,宛如碎金般闪闪烁烁……那样的青春年华,那样与书为伴的大学生活,四年一瞬。300多万册的书,我连零数都未读完就毕业了。我一直不知道图书馆为何名“又玄”?直到有天偶知,其意为“玄而又玄,众妙之门”,方佩服命名者之有才——还有什么比“又玄”更适合作为一座图书馆的名字的呢?
工作以后,无论午后闲暇之余,还是夜深人静时分,坐在自己的书房,取一本喜欢的书来读,是凡尘里的诗意,静静的,光阴移动了几寸,书就读了几行。那样的时刻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身心轻盈地可以随着书中文字飞越古今。如果配一杯咖啡,有书有咖啡,那么人间诸事都不再去计较了。因是自己的书,每有会意,便拿笔欣然圈之记之。借来之书可没这样的随意,故袁枚说“书非借不能读也”,而我想说“书非借亦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