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安小悠
秋风起,新板栗便上市了,去街上走一走,空气里到处飘荡着糖炒栗子软糯的香味儿。小区东门有家干果店,门口支着一个圆筒状的大锅,锅里翻滚着黑色的砂子和黄色的栗子,油光锃亮的,半条街都能闻到那种诱人的焦香味儿,让人垂涎三尺。
上大学的时候,来自江西上饶的室友经常说起她上山捡板栗的趣事,让我很是羡慕——板栗的果苞圆圆的,浑身长满芒刺,有三五成簇的,也有单个儿的,远远望去,像枝上挂满了绿色的绒球,有喊它“毛栗子”的,真形象。走近了看,就像团成一团的小刺猬,委实可爱。霜降过后,板栗成熟纷纷坠地,棕红的栗子破苞而出,这时约几个相熟的小伙伴上山捡板栗,半天能捡大半袋子。捡板栗是为了吃,于是把干柴拢成堆,枯叶引燃后,把栗子丢进火中烧,等烧熟后板栗会“呯”的一声从火中弹跳而出。捡起来,从裂口处开剥,太烫;在手中来回倒两次,吹几下,接着剥。如是二三,直到栗仁入嘴烫到舌头,倒吸冷气嚼着吃,吃得口齿生香。
板栗可生食。鲜食味不佳,甚至微涩,需要风干几日再食。汪曾祺在散文里写过:“把栗子放在竹篮里,挂在通风的地方吹几天,就变成了‘风栗子’。”剥开风栗子,因稍失水分之故,栗肉微皱,嚼之细软有韧,别有风味。板栗也可煮食。桂花盛时栗子熟。据说杭州烟霞岭的桂花煮栗子是无上佳品,可惜我没有吃过。煮栗子可甜可咸,根据个人口味调配。当然最妙的还是炒食。范成大曾写过“紫烂山梨红皱枣,总输易栗十分甜”。炒栗之美,就连乾隆吃了也曾写诗赞美:“小熟大者生,大熟小者焦。大小得均熟,所恃火候调。堆盘陈玉几,献岁同春椒。何须学高士,围炉芋魁烧。”苏轼也爱板栗,不仅爱吃,还爱炒。有时,也不仅仅是为了吃,只闻闻它的香气心灵便能得到一种慰藉。炒熟的板栗,香是寻常的,也是独特的,往往是漂泊者的一缕安慰、是心碎者的一针缝补、是俗世烟火里的一点儿念想。刚毕业时我去天津实习。单位楼下有一个栗子摊,老板是一对来自河南的小夫妻,因是老乡,我常去买板栗。他们经常营业到半夜。天津的冬天风大雪大,我站在楼下看,他们在热气腾腾的摊位上忙碌着,是那么温暖。
前几天我在超市买了一袋板栗,个头有核桃那么大。回到家洗净,外壳刀划十字,入滚水浸泡半小时。将果肉取出后,我又用刀切了,加了红豆、绿豆、大枣、香米等煮了一锅板栗八宝粥。儿子第一次吃,直呼香甜软糯。
读《燕京岁时记》时,书中有这样的记述:“用黑砂炒熟,甘美异常。青灯诵读之余,剥而食之,颇有味外之美。”这味外之美我之前并不懂,直到深秋的一个雨夜故人来访,给我带了一大兜刚出锅的板栗。我们两人坐在窗前,一边剥着板栗吃,一边闲话往事。时光节节倒流,我们重温学生时代美好时光。她说说她的意难平、我聊聊我的憾未消,彼此倾听、彼此慰藉。那一刻,我们也仿佛成了两枚板栗,去掉了坚硬的外壳。外面风大雨大,室内栗香阵阵,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富察敦崇所说的味外之美。于我而言,那正是青春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