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老家门前是一条南北巷子,两米多宽、百余米长。母亲在春天撒下花种,有凤仙花、紫茉莉、一丈红、蝴蝶兰等,都是乡村常见花卉,生命力强,给点儿阳光就能长得欣欣向荣。有的花今年凋谢,第二年春天又生根发芽,到了开花时节便疯了一样开,从巷子穿过的人都会沾上花的香气。巷子是我童年的游乐场,住在巷子里的孩子跑着、跳着、闹着,在这里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巷子口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盛夏的清晨,阳光将它的叶子染得翠绿。它弯着腰,枝干朝巷子倾斜,仿佛一个年老的侍者做着恭请的手势,却又不失顽皮与慈爱——春天里哪个孩子不曾爬过它的树干、摘过它的花呢。树底下,大大小小的孩子坐在凳子上读书,读课文、读《论语》、读《诗经》、读《唐诗三百首》……书声琅琅如同晨曲。这是一天的开始,也是巷子里的孩子必做的功课。有了晨读作铺垫,孩子们一整天都能痛快地玩,而不再招来大人的责骂。
四爷爷是退休教师,也住在巷子里。他总穿一件白绵绸做的汗衫,拿一把扇子,整个人看起来洁净而体面。他家不设院墙、没有门楼,我们便常到他家去。有时,我们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听四爷爷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志异》。他仿佛有无穷的故事,总也讲不完。有时,我们还经常在四爷爷家看电视。那时电视还是稀罕物,并非家家有。即使有,很多人家为了省电也不常开,在四爷爷家却可以随便看。他常说,看电视也是一种学习。学生不能读死书,要了解书本以外的东西。
四爷爷有午休的习惯,我们便不去打扰他。我家住巷尾,大门敞开时,穿堂风非常凉快,午后我们就在门楼下玩。南瓜的绿秧像浓云绽放在门楼上,碗口大的黄花引来黄蜂“嗡嗡”闹。有时,也引来很大的蝴蝶,黄黑相间,谈不上美,只因大,就给视觉带来冲击。我总想捉一只蝴蝶做成标本夹在书里,但总捉不住。
门楼里放着一张竹床,将白蚊帐撩到顶上团起,像团起一堆流云。小伙伴盘了腿坐下打扑克,人越多玩起来越有趣。我们玩牌时,大人搬出小桌,用凉席围半圈挡风,铺鸡毛或缠掸子。我们村是有名的鸡毛村,家家户户都做鸡毛生意。他们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笑,很惬意的样子。其实做这样的活儿是很累的,常常让人腰酸背痛。他们都是特别勤劳的人,忙完地里还要忙铺鸡毛的活儿,一年到头没闲的时候。巷子里的孩子读书都很上进,最后大都考上了大学,大概是都不想重复那样的生活吧!
除了玩牌,我们还捉昆虫。乡下昆虫多,蝉、天牛、螳螂、金甲壳等。有时,谁口袋里装了几毛钱,就去村头小卖部买几根冰棍;若是钱宽裕,也买两毛一个的雪糕,大家分了吃。有时还会租小人书,大家轮流看……盛夏无数个午后时光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天刚擦黑,喝汤花撑开花朵,晚风还未摇出花香,我们就提了小水桶、拿起手电筒去捉“知了猴”。巷子里“知了猴”不少,树干上、花枝上,甚至墙上都能捉到。巷子中央的老榆树上的“知了猴”最多,每个人都有收获。捉到的“知了猴”有的被卖掉了;有的被母亲淘洗干净腌起来,第二天早上用油煎炸,卷烙馍吃是一道美味。
“碧山亭馆抱回塘,门巷阴阴夏日长。”张宁的诗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让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盛夏的巷子——花还赶着趟儿开,蝉仍无休止地鸣唱,蝴蝶在南瓜的黄花上翩翩起舞,母亲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喊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