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新日

听祖母说，院子里最粗的那几棵枣树都是母亲栽的，是从舅舅家移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纳闷：家里的枣树为何是母亲栽的，父亲干什么去了？后来，祖母在一次吃饭时道出了原委：那年春天，父亲和村子里的棒劳力都到外地干活去了。母亲为了栽这几棵枣树，手都磨得起了水泡。祖母说：“你母亲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

我知道祖母说这话的意思，她是在嘲讽我们嘴馋，老是惦记着别人家的枣树。

枣树开花的时候，好多蜜蜂“嗡嗡”地飞来，钻进小小的枣花里采蜜。我们拿着棍子驱赶，被小蜜蜂蛰了几下，头上起了几个大包。最好笑的是小弟，他的眼睛被蜇得肿成了一条缝。母亲呵斥了我们几句，领着我们让隔壁正在奶孩子的五婶在伤口上挤上奶水，不一会儿就不那么疼了。母亲说：“蜜蜂采蜜对枣树有好处。它采蜜的同时还会给枣树授粉，将来枣子结得多且甜。”自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驱赶蜜蜂了。

枣树结果的时候，叶子上极易长一种毛毛虫，它们身上的毛毛有毒，不小心碰上立马就会起红疙瘩，又痒又疼，可难受了。毛毛虫多的时候会把整个枣树的叶子吃光，只留下一树青青的瘪枣。这家伙挺能活，一直到大枣成熟，还赖在树上不走。

村西头的光头叔在农科所上班，每年开春都要拿着大剪子一家一家地修剪果树。苹果树、梨树、杏树、柿树、枣树等等，都被他剪掉好多枝条。不过，村子里的人都信他，经他剪过枝的果树确实硕果累累。

光头叔说：“你们家的枣树品种都不错，灵枣脆、驴奶头枣甜，都好吃。”

到了吃枣的时候，人们干活儿累了，拿根竹竿往树上一敲，滚圆的枣儿就落了一地。他们弯腰一个个捡了，放进口袋边走边吃，既解渴又解饿。其实，对我们这群孩子来说，我们是不管它熟不熟的，逮住机会就来上一棍，匆匆忙忙捡上几个便逃开了。也是为了防我们这群“害人精”，家家户户的枣树下几乎都有家里的老人把守。这些在树下打瞌睡的老头老太太一听见脚步声就立即睁开眼睛盯着我们，生怕我们打枣树的闷棍。

不过，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土块，数好“一二三”之后一起扔到树上，砸掉好多枣子来。都砸完了，我们再回过头，装作找东西，拾起落在地上的枣。

母亲的枣树是被我们祸害得最多的。因为结得多，还因为祖母看管得不严，我们能下手的机会多。这些母亲是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们，这就更加助长了我们的“嚣张气焰”。

打枣的仪式感很强。母亲找来席子、被单等东西往树下一摊，父亲举起长竹竿使劲地敲打着枣树。于是，熟透的枣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落下来……想不到被我们“祸害”多次的枣树还藏着这么多的枣！几棵树打下来竟有百十斤。

看着红了一半、咧着小嘴的枣儿，我们高兴得直跳。母亲找来几十个网兜，一个个装满，让孩子们送给左邻右舍。那一夜，我们也不说话，到了邻居家丢下枣子就跑，就这样把母亲的心意送到每家每户。

第二天，全村的人见了我家人都会说：“你们家的枣儿真好吃！”听到这话，母亲的脸上会漾起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