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理坤

每到中秋，父亲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从超市里买回一兜兜月饼、一块块肉、一瓶瓶酒，带着全家人走亲戚——东村的舅舅妗子、西寨的叔叔婶子、本家的大爷大娘，七大姑八大姨，每到一家都是欢声笑语、热情洋溢。我为此很是不解，父亲却意味深长地告诉我：“亲戚要常走动，不然就生分了。”

父亲大学毕业跳出了农门，在城里安家落户几十年，但对老家的事情从不怠慢。我老家在穷乡僻壤的农村，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父母故土难离，耄耋之年依然不肯放下农活，每天侍弄菜园、养鸡养鸭，自给自足，乐在其中。父亲一有空闲便赶回去陪伴他们，打扫庭院、收拾房间，端茶做饭，照顾得无微不至。祖父爱喝口小酒，父亲就精挑细选低度酒、养生酒，炒几个拿手菜，在村头老店买上一只烧鸡，爷儿俩就唠得热乎喝得痛快。逢年过节，他总记得带上祖母喜欢的糕点。那时候的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青年时代，活力满满，哄得老人笑逐颜开。

每次返乡，只要一进村口，父亲就会早早拿出烟，遇到乡亲总是叔、伯、大爷喊得格外亲热。一根根香烟递过去，一声声小名乡音盈耳。父亲是个热心肠，平时逢着村里红白事他都冲在前头。即使距离很远，只要哪家需要帮忙，出钱出人他从不含糊，因此人缘非常好。父亲前脚一到家，后脚就有人登门了，中秋夜的月饼他往往匆匆打开便和朋友茶酒话人生了。老家大小事儿从来不用我出面，父亲一个电话、一个招呼很多时候就安排妥当了。

早些年，我十分厌恶父亲嗜酒。如今他身体大不如前，遵医嘱已经戒烟戒酒了。我从不抽烟，对酒也是敬而远之，大概就源于对父亲嗜酒的偏见。记得刚结婚那几年的中秋节，我载着沉甸甸的酒箱回父母家，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从酒柜里取出珍藏的小酒杯与我推杯换盏。家长里短间，我对他的嗜酒也就释然了。

每年中秋节，不等我们汇报归期，父亲便早早打来电话，说给孙子孙女们又准备了惊喜，家里该买的全都买齐了，叮嘱我们早点儿回家。等阖家团圆了，他早早选好饭店、点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我爱吃的红烧肉、我爱人喜欢的精致小炒、孩子青睐的奶油甜点，一样都不曾落下。每次开饭前，他都习惯讲几句，我们也习惯了聆听。之后我们举杯同庆，祝福祖国繁荣昌盛，祝愿家人幸福安康。

而今，祖父母年过九旬，父母已近古稀，中秋聚会演变成了四世同堂，姑姑们也都如期而至。白酒变成了茶水果汁，美味佳肴更胜从前，只有热闹依旧、祝福依旧，团团圆圆的亲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