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豫见

一部洋洋洒洒75万字的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包青天》（三卷本），究竟要告诉受众一些什么东西呢？若读者遵循通常的阅读体验，简单地认为这部小说是写清官断案的，那就违背我的创作初衷了。

接触文字久了，我感悟到四大名著渗透到了社会各个层面，更大众化、更深入民间。这是任何获奖作品都无法做到的。

我开始耗费大量精力、体力去研究四大名著，从作者生平、出书经过、社会生态、民风民俗、作品影响、经历波折及后世评价等，评估它们成为名著的社会环境因素、作者个人因素及与民间社会情绪的融入程度。这三者既彼此制约，又相互交融。前者是关键，其二是根本，后者是关键的关键、根本的根本。吴承恩、施耐庵、罗贯中、曹雪芹，四人尽管出生环境不同、人生经历不同、遭遇坎坷不同，但都不同程度地找到了这三者的平衡点。

写作路径有了，找米下锅成为重中之重。我思考了一批与老百姓息息相关并同时下政治生态维度相契合的题材。诸如《丝绸之路》《仁宗盛治》《洪秀全》等，之后用成就四大名著的三要件反复考量、比照，淘汰、遴选，最后综合平衡确定《包青天》。人们对包公的接纳、包容、宽松指数更坚定了我创作《包青天》的信心与决心。

包青天，原名包拯，字希仁，宋代庐州人。老百姓称他为“包公”。

胡适先生说，古来有许多精巧的折狱故事，或载在史书，或流传民间，一般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些故事遂容易堆在一两个人的身上。这些故事、民间传说，不知怎么选出包公成为“箭垛”，把许多折狱奇案都射在他身上，使他成了中国的福尔摩斯。我谋划把包公“箭垛”上所有的箭通通拔下来，重新打造一支铮亮的利箭，使之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我收集了有关包公的各种版本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资料，不下100种。之后，分门别类、综合整理，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剔除糟粕、保留精华。

在中国戏曲史上，没有一位官吏能如包公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历代戏曲舞台上。包公戏几乎涉及所有戏曲种类。元杂剧里有大量的包公戏流传，保存下来的完整剧本有11种。但戏曲中的包公并不等同于历史上真实的包公，是加工创作出的艺术形象，是民间与艺人联手打造的。尴尬的是这些故事大多情节雷同。

传说包公“日断阳夜断阴”，白天料理人间案子，夜晚主持阴间讼事，此类情节最不能使我认同。然而这种半神半凡的超人形象，在我收集的所有材料中比比皆是。我对应的策略就是删改，坚决删改，不留余地地删改，重新塑造一个接地气、近人情的包公形象。唯有如此，《包青天》才能越走越远，达到预期目的。

回炉重铸——我沿着《水浒传》《三国演义》提供的路径稳步迈进，把优质的包公传说、素材片段，掰开、揉碎，呈面粉状，然后做一个高明的厨师，和面、烹调，花样翻新，奉上一席美味佳肴。

我对《包青天》充满信心的一个很重要因素是，江湖沉疴，民怨沸腾，百姓呼唤包青天；庙堂深深，官官相护，与贪腐纠葛不清。二者的对立情绪或轻或重，由来已久。《包青天》最大的收获是独辟蹊径，找到了江湖与庙堂二者的平衡点，塑造了宋仁宗的明君形象。宋仁宗是包公最大的支持者——《包青天》开宗明义：没有宋仁宗就没有包青天。颂扬包青天，亦是颂扬宋仁宗。

包拯以断案英明、执法如山、不畏权势、敢于为民请命而被誉为“包青天”。包拯从公元1027年登进士第到1062年去世，为官多年，遇魔斩魔、见鬼杀鬼。他这种豪气，这种胆气，这种底气是谁给的？这是《包青天》诠释的第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有关包拯的所有文字材料，包括正史、野史、戏剧、唱词等，从未涉及的。

死在包拯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下面的皇亲、国戚、奸臣、地痞不计其数。面对一场又一场血腥反扑，面对一次又一次阴谋，包拯虽然每次都经历跌宕起伏，但结局全是对手落败，他安然抽身。叱咤风云数十年，平安离世后，还被追赠为礼部尚书，谥号孝肃，后称“包孝肃”。包拯凭什么这么幸运？这是《包青天》诠释的第二个问题。

以上问题的明确答案是：包拯的豪气、胆气、底气和运气，是宋仁宗赵祯给的。据史料记载，包拯获得宋仁宗赏赐“御札三道”，于是令师爷公孙策以“札”字当“铡”字，设计出龙、虎、狗三口铜铡。次日上朝，包拯向宋仁宗展示，奏请“如有犯法者，可按品级行法”。宋仁宗听了龙颜大悦，称赞包公奇才巧思，也就有了包拯执法的特权，即“御铡三刀，可以先斩后奏”。还有比皇帝更硬的后台吗？有了宋仁宗的支持，包拯才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与其说《包青天》推出的是包拯，倒不如说推出的是宋仁宗，推出的是不少国人心目中另外的风景。

或许赓续四大名著文脉的期许最终会因各种力不能及的因素成为一句空谈，但我不会为此沮丧，因为我满怀自信地期许过、尝试过，我尽心了、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