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曼

春已到，我盼着村头的一株结香花吐蕊绽放。每逢百花争艳之时，我都想看尽每一朵花开。

记得一年前，我们大多数人都在怀念并期待着人潮涌动的景象，不论高速上恰逢拥堵，还是在景区遭遇人挤人的场面，都觉得是一种幸福。有人甚至在备齐各种物品后专门把车开上高速，只为体验一下堵车的壮观，也有人将在某个景区拍下的人头攒动的图片发到朋友圈便心满意足。似乎很多人都接受了这种生活态度，觉得只要看过了山山水水、名城古镇，吃遍了南北风味、坊隅巷陌，人生哪怕短暂也值了。

我本是向往诗情画意的人，竟也不在乎所到景点的意境了，去了某个景点便盼着人能多一些。人多到在一个狭窄的地方腾挪不动，被堵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着急地观望。有小孩子委屈哭闹了，陌生人的一句安慰便能使积攒的焦虑一下子消散。那时，人群似乎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一起等、一起盼前方畅通。有时，我甚至没那么希望拥堵会很快得以疏散——那段或漫长或短暂的等待，让人和人不得不聚在一起，真切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和温度。那温度似乎能减轻来自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让我感到些许松弛和安全。山里冷，停下脚步更冷，但是寒气令我们愈加信赖彼此，一种和冷漠相对的情愫在人群中不断滋生着。春节前，我和家人爬了一座雪后的小山，就是这样的体验，我们都感到满足。那之后，我和爱人常聊的话题便是“还有哪儿没去过”，随后便安排出行。

和我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让这种现象愈演愈烈——游玩者不论去到哪个景区、不论什么时候去都是人潮汹涌，本来各具特色的景点皆被如潮的人群填涂成了相同的模样。多次亲身感受后，我心底那个需要填补的缺口被喧闹满当当填上的时候，周密的安排让我忘记了思考，拥有了一种虚假的逃离感。

现下的世界精彩纷呈，我们如置身繁花盛宴，总想着都看过体验过才不算亏待了自己，却忘了我们需要的其实没有那么多。我们只能成为一种人——想如荠菜花那样平实无华，就不要再企望成为华贵雍容的牡丹。有人喜欢月季，春天里看它在风中娇艳，夏日许它热烈，秋日许它懈怠，寒风中惊喜于它一朵两朵倔强地绽放，简单也富足，已足矣。有人偏要满园种了玫瑰、迎春、紫藤和海棠，栽下杏树、枇杷和山茶等，青黄翠绿，姹紫嫣红。望去，本最让人心怡的月季湮没其中，再娇艳却也失了颜色。要得多了，会忘了自己真正的需求，看似得到了许多，那许多实在消耗着自己。桃花林的美胜在“中无杂树”，纯粹到极致方入了境。我想，我们的人生亦然。

这一生，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样就足够了。春天一到，不妨只等一朵花开，看它吐芽、蓄苞、绽放。同为生命，去欣赏，有所依赖，也可丰盈了。

春已到，我只看村头那株结香花的花苞从一朵、两朵的灰白变为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