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广玉兰
泰山南路两侧的广玉兰开花了。这花朵宛如灯盏,宛如明星,点亮在绿油油的叶丛间,那样洁净、高雅。行此路上,车速宜降、脚步宜慢,以不负这一路灯光一路星……
广玉兰花苞细长如玉簪,花朵膨硕似白莲,“陆地莲花”名副其实。《菜根谭》有云:“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我最喜欢半开的广玉兰花,玉质的花瓣朝天围拢,让我不自觉地联想起李白邀明月举起的酒杯,花间那一壶,不知装的什么酒?如果花开三分之二,酒杯升级到玉碗,我就知道,所盛必是散着郁金香、清莹如琥珀的兰陵美酒了。若花全开,就是亭亭舞女旋转开的裙,曲毕舞止,花就要谢了。
广玉兰的落花不是飘下来的,而是“啪”的一声,如折戟断刀,直直砸向地面。如果不经意间遇到,落花声会让你吓一跳,但你绝不会恼的。捡起落花,花瓣凉而润,抻开夹在书里,风干后可以写诗……
栀子花
单位门口花坛里的栀子花开疯了,我每天早上来上班,都忍不住深吸几口,花香丝丝缕缕,从鼻腔入肺腑,顿感筋骨舒泰、身心熨帖。
和我养在阳台上的圆叶栀子不同,它是尖叶栀子,性情泼辣且谨慎,最初只肯试探性开出两三朵,让人看到会兀然惊喜:“哦,栀子花开了。”然不两日,或仅一夜之间,就在枝头炸出几百朵花,“疑是经春大雪花”,花香如潮似浪,把老远的人都吸引过去,一睹它的芳姿。
朱自清因香气而爱上栀子花,汪曾祺觉得栀子的花香痛痛快快,是他想要的香气。我觉得栀子花的香气里藏着青春的暗语,如歌中唱:“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虽早过了穿百褶裙的年纪,可情怀似旧时。裁栀为舟,夏风也浩荡。我常掐两三朵插在瓶中,能香一整天。在花香里工作,恼人的人和事儿竟在花香中稀释,变得不再那么烦人了……
凤仙花
谷雨过后没几天,无意中在大院东侧的绿化带里发现了几株凤仙花的绿苗,六七片叶子,不足一拃高,新栽之故,有一点蔫巴。第二天就支棱了,和近旁低伏的草一比,像亭亭的小树。自那天起,我便日日留心它了,小满后三日,其中一朵花竟开了,粉红复瓣,且不是开在侧枝,而是开在顶部,像花帽又像王冠,让我十分惊喜。
幼时,每个乡村女孩都会在春天种下几棵凤仙花,等到盛夏花期,摘了花晾晒后拌一点白矾,摘了梅豆叶,用来包红指甲。我种过好几种颜色的凤仙花,除了粉红,还有紫、粉白、大红,单瓣复瓣皆有,最大的一棵茎如小臂,半人高,花盛时一次能摘半竹筐。凤仙花的种子成熟时很好玩,用手一捏会爆炸。
紫薇花
六月的一天黄昏,我见到了今夏第一朵紫薇花,紫红色,开在底端,在晚风里轻摇。以朵论紫薇并不准确,它的花是卷曲的,分不清每一瓣的边界,也分不清层次,像天上的彤云堆砌在一起。花瓣单薄,我朋友是拓染高手,说紫薇花太薄,一锤就花魂出窍,拓不出形貌。
紫薇花初看并不惊艳,也无特别的香气,但在三伏天,万物都被火辣的太阳晒得蔫巴,只有紫薇花开依然,驱走人内心的焦躁,让我如在克拉玛依遭逢一棵沙漠玫瑰,那种心情无法用语言表述。小区里、河堤上、路丛中,紫薇随处可见,有的开紫花、有的开粉花、有的开白花,很是雅致。据说紫薇怕痒,挠挠树干,枝条便会抖动起来,十分有趣,有机会我一定要试一试。
如果只能选一种花为夏天代言,我选紫薇。
石榴花
梁元帝萧绎的《乌栖曲》中写:“交龙成锦斗凤纹,芙蓉为带石榴裙。”花为裙名,只有石榴了吧。一直很想知道武则天开箱验取的石榴裙是什么样的,我曾参照石榴花画过几张石榴裙,因画技太拙,连朋友圈都没好意思发。
“五月榴花妖艳烘”。石榴花像朵朵焰火,燃起了初夏的热情。我曾在一篇散文里写过石榴花的香气,张老师读后真诚向我指出,石榴花无香。我把鼻子凑到花前细嗅,才能从蕊间闻到一点点香气,淡得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张老师已故多年,石榴花开了,又想起他善意的批评,让我时刻警醒为文需谨慎。
小城的夏花不止这些,如果留心的话,窗外的蜀葵和大丽花、门前的紫茉莉、攀越篱笆的凌霄花和牵牛花、绿化带里的月季,都在静静开着……如果你肯花一点时间在花前,那么这每一朵夏花,皆为你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