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鸽
少女时代,受书本的影响,总觉得秋天当然是萧瑟、落寞、衰败的。人到中年,才懂得秋天是那般好。
秋日的阳光刚刚好。经过了料峭春寒的羞涩和炎炎夏日的任性,秋日的阳光变得温柔,把温度调到了最舒服的一档。周末上午,阳光洒满阳台,室内花影摇曳。侍弄花草,打扫卫生,忙活半天也不会大汗淋漓。穿一件软软的棉质长裙,品一杯茶、翻几页书、打一会儿盹,不盖毯子也不觉得凉。阳光有多温柔,秋天就有多惬意!
中秋节前后,当鼻尖忽然闻到幽香,我就知道桂花开了。循着香味望去,却常常找不到桂花藏在哪里。桂花就是这样内敛,不轻易展露容颜。但它并不过分低调,喜欢用独有的花香袭人,直入肺腑。李清照为它写过“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杨万里赞它“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桂花的芳香中带有一丝刚刚好的甜。这甜常常让我想起明月、想起故乡、想起山野,生出闲旷清明的舒适感。这甜甚至会潜入梦中。梦里,我不知身处何年何月。也许从远古一直到现在,中秋的夜晚总是高悬一轮明月。月光下故乡的小院里父母都还年轻,桌子上摆着圆圆的月饼,院子里桂花开得正好,甜甜的花香和月饼的清香还有家人的笑声融在一起……
如果说春天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夏天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倾国倾城的妙龄女子,秋天就是如桂花优雅恬静的中年女人。她走过青春年少的浪漫、走过如花似玉的季节,经历了阳光明媚,更见识了风霜雨雪,所有的遗憾都被秋风温柔化解。她修得“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的安然,从容淡定、坚忍包容,享受中年独有的滋味,心中自有芳香。一切都刚刚好。
秋风一吹,三角梅就冒出了朵朵花苞。没几天,各色花朵便开满小院。秋天街头的色彩当然少不了栾树。国庆节前后,当街心花园的繁华落尽,栾树却撑起了别样的风景。“枝头色艳嫩于霞,树不知名愧亦加。攀折谛观疑断释,始知非叶也非花。”清朝诗人黄肇敏在《黄山纪游》中描写的灯笼树正是栾树。起初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感觉它的“小灯笼”很像三角梅的花。留恋它的美丽,特意从网上查找资料,才知道它是栾树。“小灯笼”是栾树的果实。因每个果实被椭圆形的果皮包裹,形似灯笼,所以栾树又叫“国庆树”“灯笼树”。
我家房后有一排栾树,深秋时节,推开窗,眼前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那日,我从树下走过,抬头望,一盏盏“小灯笼”挂满枝丫,摇来晃去。“小灯笼”大多是西瓜红色,间或也有黄绿色的,有的枝条还开着金黄色的小花。一树多色,缤纷却并不耀眼;美而不骄,保持着秋天该有的低调。栾树高大挺拔,一排排很是威武壮观。风吹过,一团团一片片彩色枝叶舞动起来,像波涛涌动,又像一部旋律激昂的交响乐。处于“自古逢秋悲寂寥”的秋天,却没有半分萧瑟之气,而以澎湃的生命力给人带来奇妙的震撼,我不由得对栾树心生敬意。
秋天最适合出游。周末上午,约上好友,于河边寻一方静谧之处,在秋色里坐在喜欢的树下喝茶。眼前的杉树在太阳光下红红黄黄、深深浅浅,一片绚烂。远处白色的芦苇被微风一吹,风姿翩然,好像从《诗经》里穿越而来。天空碧蓝如洗,流云自在,变幻无穷。秋天的傍晚,我喜欢到龙湖公园散步。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大半湖面,正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瑰丽景象。风微凉,夕阳体贴地为旁边的大楼披上金色外衣,一切温柔得刚刚好!
苏轼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秋高气爽,徜徉户外,仰观宇宙之大,俯视品类之盛,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沐浴在秋光里,享受轻风、享受暖阳、享受刚刚好的秋天。
如果选一个词表达秋天,我的选择是“刚刚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