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璞
我很少为人作序,主要原因是没有熬到提笔写序言的资历和名望;再一个是轮到找我作序的作品,大多质量堪忧,我自不愿与之有所牵涉,坚决躲开了事。在此之前,为我挂职工作过的陕西南部县的两名文友写序,除了不能推却的友情之外,也因作品质量过关、阅读愉快,才乐得将我之薄名挂在他们书上。
日前,陈思盈打来电话相邀,希望我为这套《水韵沙澧》丛书作序,言之凿凿,非我莫属。我竟然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在我内心深处,来自家乡的这些文字,也是我想要了解和亲近的。
丛书全套10册,主要是《漯河日报》副刊作者创作的散文、小说、诗歌等,是一系列用优美文笔和鲜活素材书写漯河大地历史文化、时代变迁、风土人情,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反映现代化漯河“三城”建设伟大成就,以及呈现大美中原、现代河南独特样貌的多彩文稿。该丛书集出版策划和创作实力展示于一体,是家乡文学活动的一个有益探索,也是展示漯河文化实力的一个窗口。
陈思盈散文集《一路繁花》,呈现了一名女文青的成长史,苦涩而美好的记忆,像棉花一样的几次生命绽放、结果、蜕变,从青春梦想走进坚实生活,并提炼出哲思感悟。全书性情率真,是李娟式的人生经历和精神追求,闪动着一种无法抹去的坚韧、清纯底色。
王剑散文集《时光帖》,写尽豫西故乡的植物、风物、山地风情以及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生旅痕,有着和平原大地所不同的韵味和风貌。
曲从俊小说集《全城暗恋》,收入作者十多年来发表过的短篇小说,善用短句,情节简练。全书呈现出作者比较明晰的创作履历与文学刊物的发表历程。
仲信诗集《在寂静中聆听》,细致入微,敏感动人,将过往岁月和人间烟火都写成了诗,凝化为思。
郎纪山散文集《岁月的歌谣》,观书名便知这是献给岁月与故乡的一部心灵史,由于作者年纪较长、退出职场而呈现出宁静淡然的气度,曾经艰苦严峻的生活因时光的凝视也变得温柔而美丽。
张一曼散文集《白菜素面》,更多书写乡村,因为那是她的童年所在。房屋家园庄稼亲人,花开花谢人间烟火以及阳光雨露和微风,于字里行间细数人情冷暖,一切可感可触,又见得失感悟,追怀往昔岁月,细腻伤感优美。
邢俊霞散文集《启封的旅程》,专注于行走和阅读,讲述至爱亲情,描绘内心世界,呈现出一名小城女性令人羡慕的生活质量与精神品质。
宋守业散文集《情怀乡间》,关注乡情乡韵,故乡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诸多回忆细节在他笔下都是那么珍贵,起到乡村博物志的作用。
朱超小说集《扶摇记》,午镇少年的忧欢与哀愁,有着那个年代特有的多情与善感。漂泊,回归,小镇,诗和远方,生命的河流经由耐心细致的观察与梳理,人生履历的平凡而生动,定格为发黄相片一般的文学记忆。
陈思盈主编的《沙澧写手》,收入30多名《漯河日报》副刊作者的文章,有评论,有散文,有作品赏析,全方位展示了这套丛书的出版宗旨,并从一个侧面呈现了漯河文学创作的整体风貌。
文学就是回忆。我们写作,大多是书写自己的家乡、童年、青春过往。写作者对于故乡,或逃离,或回归,或魂牵梦绕,或念念不忘,总之倾其一生书写不尽。当一个人准备写作,尤其书写散文作品时,总是要以自己的童年、青春、故乡和亲人为切入点。生命之所以神圣,是因为承载了那么多的记忆,每个人的身上,都镌刻着时代和岁月的痕迹,也有着独属于个人的生命体验。几乎没有人能超越时代的音符,脱离时代的轨迹。这套丛书将如此众多的童年、青春、故乡和亲人放在一起,无意间绘就了一幅中国当代城乡的发展画卷、中原人民的整体面貌,讲述了基层知识分子的人生历程和心路历程。
每个人的道路,都由自己的双脚走出;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的双手创造。平坦与崎岖,幸福和遗憾,得失与忧欢,有命运的安排,也有自身的努力与争取。这一切生命的演变和样本,都流向于文学的纪录和承载。在丛书中,作者基本都是“从我说起”,细密的“针脚”一行行穿行,时代的画卷一帧帧描画,留给更多的人去观察、分析、借鉴。每一个生命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都是那么渺小、普通,但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将自己平凡、微小的波澜和激情记录下来,会演变为珍贵的怀念和个例,打造一个小小的、属于个人又属于时代的里程碑,任何时候回望,都清晰地镌刻在此。这便是文学的珍贵之处,也是这套丛书令人尊重之所在。
因为书写的基本是同一块地域、同一个年代、同一种生活,这套丛书倒像是一个漫长年代里的“命题作文”、写给未来的书信。这个命题不是哪位老师、领导以及生活下达的指令,而是作者们自发的行为,像是深埋地下的种子要发芽,像是秋天成熟的豆荚会爆裂。这些作者大多生于乡村,是广大学子的佼佼者,考学走出农村,受过高等教育,又回归家乡,从事着文教方面的工作与事业,于是有着传统与文明的双重视野,热爱并审视着自己的家乡,有能力书写脚下厚重而复杂深广的土地。于是,这些来自黄土地、考学成功、外出打拼、事业稳定的凤凰男、凤凰女在生命成熟季节,自发地想要书写,又不约而同或者只能如此顺着血脉和脐带一路上溯,将深情的目光和笔触投向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进行文学的回望。
文学又是纪录。有心人生活着,珍存、书写着所见所遇的一切,都贴着文学的真谛来写,偎着生活的温度来写。这是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文学,抽芽开花结出的果实。不是那种名贵高级的玫瑰、百合,而是太阳下的一蓬青草,路边的一片野花,大地上的棉花。读着这些文字,我不由想起棉花的两种花朵。它先开花朵,再结花朵,前一种花朵是因,吐露美丽而淡雅的芬芳,后一种花朵是果,奉献温暖而踏实的富足。甚至还有陈思盈笔下的第三次绽放,“弹棉花就是让已经死去的棉花重新活过来”。这是植物的一生,也是人的一世,又是文学的历程。这里的人们,“无论得失功过,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上,会继续坚韧地过着他们的生活”(摘自张一曼散文集《白菜素面》)。
这些被标为散文的作品,许多篇章读来却像是小说。运用了小说的手法,人名地点似乎也多有化隐,那些鲜活细腻的情节,似也介于写实和虚构之间。我们也不必追问到底是散文还是小说,或许因为这些文字与记忆,对他们每个人来说,沉淀得足够长久,所以备加珍视,在一次次的修改、打磨、审视之中,自己也搞不清是真实的还是遵循着生活逻辑想象创造出来的,总之他们都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
所喜所幸,丛书收入的这些作品,基本都在文学及格线之上,是合格的文学表达,并无我所担心的基层作者空有一腔热情、却无文学水准的词不达意、文理不通、粗疏夹生。这或许与这片土地历经中华文明几千年的文化浸润和全民崇文爱文的优良传统有关。颍漯大地,沙澧流域,几乎每一方土地、每一条河流,都有丰厚的历史遗迹、先祖的文化遗存,更有字圣许慎留下的宝贵财富,这使得中原厚土上的人们,对文字有着非凡的热爱、严谨的敬畏。
我又十分感佩陈思盈的能力与努力,小小一女子,地方报副刊编辑,有着将本地作者号召起来出版作品的雄心与壮志,并且要面对大量琐碎的工作,这无疑需要非凡的热爱与勇气。
我作为一个远离家乡的写作者,与其中大多人未曾谋面,但是通过这些文字,似乎结识了他们。遥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