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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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4月17日 星期

大周的清晨


■周瑄璞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去看看麦田。

于是,在作了决定的次日清晨,我洗刷完毕便向麦田走去。我的村子叫大周,一个中原不起眼的村庄。我由村子中间的一条小道走向村子南边的麦田。此时的麦子已灌浆坐胎,麦穗上有干枯的麦花。麦田的那头,有两位老人在交流着。他们慢悠悠地向远处走去,估计也是来看麦子的吧。一个月后,这里将机器轰鸣、热浪滚滚,那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而现在,麦子正鼓气攒劲,用最后的力气酝酿着丰收。

没有风,灰色云朵几乎不动,低低的。天地默默无语,饱含深情。村子和麦田的交界处是条弯曲的土路,路边开着野花、种着几棵杨树,偶有一小块菜地。我漫步在这条小路上,明明思绪万千,内心却非常平静。铁路、公路……一个人从外面辗转回到家乡,要走过多少路程,最终才踏上这独属于自己的田边小路。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永远不会走错的路便是归途。无论行走多远,千里万里总能摸回来。村子里,很多人家的大门紧锁着,长期无人打开的样子。它们的主人和我一样,也去往外面的世界实现梦想了吧。不过,这看似无人打理的荒废院落总会牵动着游子的情感。我能想象到,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跟我一样,再次回到这浇灌了祖先热血的方寸之地。

我在一个宽敞的过道口拐弯回到村里,远远便看到有户人家门口种着月季花。花儿正在绽放,一个本来要回家的女人看到我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着我走到跟前。重复的清晨,看到一个陌生人,她能不觉得新奇?我走得不快,但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一直站在自家门外等我。迎着她平静又不乏热切的目光,我稳步来到她身边。我主动跟她打招呼:“吃了没?”“吃过了。你吃了没?”她问。“还没哩,先转转,回家吃。”我回答道。“你是谁家的呀?”她又问我。在我们老家,“谁家的”一般是“谁家的媳妇”的意思。我知道她想错了,于是一边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土地,一边骄傲地告诉她:“我不是谁家的。我就是大周的闺女。我姓周,这就是俺庄。”在她这个外姓人面前,我生出了一丁点儿优越感。她“哦”了一声,便不再搭话。直到我夸她家月季花好看,她才又说:“这两棵不是一个品种,一个可香,一个更香。不信你闻闻。”我真就探了探身子凑上去闻了闻,她说的话没错。

和“月季花”作别,我又有了去北地看看的想法,并且决定要走我小时候不敢走的那条小路。

我所经之处,家家大门紧闭。一百多米的路程,我没有见到一个人,倒是遇见几只鸟,在路面上踮着脚尖踱步,头一伸一伸的。见到有人过来,它们“扑棱”一声振翅高飞而去。

小路东西走向,南边是村庄,北边是麦田。那时,这条小路离村子还有一百多米远,路和房子之间种着庄稼。现在,随着村子扩大,房子已经和这条小路快要挨着了。四十多年前,孩童时的我不敢一个人来这里玩。我记不清当时哪一户人家的屋后是一片沙果园,只记得有一个夏天的午后,我们几个伙伴到果园里偷摘沙果的事。我们扒开树枝围栏进去,按照事先分工,有的上树摘,有的在树下接。我是被分配上树摘果子的人之一。刚摘没几个,我们就被发现了。果园女主人好像躲在哪里看着我们,专等我们“作案”时出来抓个正着。结果是别的小朋友都跑了,就我当场被抓。最后具体怎么“处理”的,我已经没有印象,总之没有为难我。所以,那个女主人至今给我留的印象是穿得很好,白白胖胖,干干净净,富态而温和。

看着生机盎然的庄稼,我的内心满当当的。岁月更迭,北地依然。丰饶的土地,养育了一代代大周人。

转毕,我从自家老宅后面弯弯曲曲的过道往回走。我记得,四十多年前我转学去西安离开大周的时候,我家老宅屋后还是一个缓坡,有一段矮土墙,然后就是村里的菜园和庄稼地。如今,我家老宅已经在周围一片新建房屋的包围下显得低矮破旧。现在它属于我叔叔了。四十多年后的一个清晨,一个年过半百的还乡人行走在记忆的小路上,想完整还原往昔的景象,但终不可得。现实的画面犹如珠帘,一串串掉落下来,打在我的脸颊和眼睛上,干扰着我。

穿过童年行走的道路,我回到村子里,一脚踏进现实之中,和坐在门口的乡亲打过招呼后回到新建的房子里。这个清晨,我好似从半个世纪的时光里穿越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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