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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贵超
记忆像南窗上的一块磨砂玻璃,贴着朦胧美丽的花纹。每每回首凝望,很多事物会浮现在眼前。它们像时光荡开的涟漪,让人感叹、怀念……
儿时,庭院里有一棵香椿树,长在西墙边,树干挺拔,婆娑的树影笼罩了半个小院。母亲说它是从姥姥家移栽来的,年龄比我都大。
春天风暖,杏花、桃花都开过了,香椿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才钻出了嫩紫色的新芽,探头探脑地张望。这时候可舍不得多采,只有捣蒜汁或者炒辣椒时人们才从低垂的枝丫上掰下两“朵”来,给生活添加别样的清香。
四月的阳光下,香椿芽疯长,很快展开了嫩嫩的叶片,在小院上空氤氲起一朵朵云彩。我知道,该采香椿了。母亲从门后拿出一根长竹竿,打算用布条和一根短木棍在竹竿的一头绑出一个钩子。她先松松地把木棍系在竹竿上,然后旋转木棍,直至把布条绞紧,最后再用另一根布条紧紧拴住绷紧的木棍,这样一个简易但很实用的采香椿芽的工具就做好了。母亲头上围一条蓝头巾,双手高高举起竹竿,用竹竿那头的木钩挂住香椿芽,只轻轻一拧,椿芽就被折断了。香椿芽悠悠地落下来,有的落到地面上,有的落到厨房的屋顶上,有的落到鸡窝上,有的落到母亲的头巾上,还有几枝落到挂满青杏的枝头上。我在树下伸着胳膊接,欢乐的笑声飘满小院。
母亲采香椿是有讲究的。她说,时机要把握好,太早了采得少还会损伤树木,太晚了又不够鲜嫩。总要到清明过后,枝叶长出半尺多长时才刚刚好。香椿芽要拣稠密的地方掏着采,每根树杈上还要留下几枝继续生长;另外采香椿不能用镰刀——一是割下来的香椿芽很容易零碎,不好拾掇又会流失营养。二是怕伤了树,影响生长。
母亲对这棵香椿树极爱惜。但每到采香椿的时候,她总会给左邻右舍送一些。大家客气地说:“哎呀,你看看,怎么采了这么多啊!”母亲就说:“我家这棵香椿树皮实,越采来年才长得越旺呢!”
香椿的吃法很多,可煎可炒,母亲多用来腌制。采下来的香椿叶洗净晾干,拌上盐揉搓后密封到坛子里,过十天半月就可以食用了。用干净的筷子夹出来,拌上青青的蒜薹,淋上香油,浇点陈醋,就是青黄不接时农家的一道美食。到了麦收时节,腌香椿更是我们的家常菜。如果保存得好,可以一直吃到春节呢。是啊,在故乡,谁家的饭桌上没有飘过香椿的芬芳呢?
我国采食香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代。北宋苏颂在《本草图经》中写道:“椿木实,而叶香,可啖。”金朝元好问在《溪童》中诗云:“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说明当时采食香椿已十分普遍。现代研究也表明,香椿的营养丰富,又有较高的药用价值。
母亲不懂这些,她只是用农村妇女朴素的情怀采下对生活、对儿女最深沉的爱,窖藏在我的童年记忆里。
又是一年春风起。那婆娑的树影、那芬芳的香椿,还有那条我心中永不褪色的蓝头巾,永远是我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