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霞
春风又拂绿了沙河岸边的杨柳。看着那些柔软如丝、随风摇曳的柳枝,我脑海里总在浮动一个词——柳枝油馍串。我的思绪也随着春风飘回到了儿时。
我的家乡是豫中南一个偏僻的村庄——夏庄村。春季,正值小麦返青、可着劲儿生长的阶段。地里农活儿不多,人们顶多去麦田里除除草、撒撒粪。记忆中儿时的那些春天里,几乎各村都会有春会。所谓的春会,也就是由各村组织、家家户户筹粮筹款聘请剧团唱三五天大戏。大点儿的村子会请来两台戏,前街一台、后街一台,或者村东头一台、村西头一台,唱对台戏。春会时间一旦定下来,村里的干部就会在本村或其他村张贴戏告。戏告多用黑色或黄色字体,在大红纸上书写着:xx村有大戏x台,连唱三天(或五天),时间为x年x月x日。戏告一张贴,卖包子油馍胡辣汤的、卖布卖衣服卖鞋的、卖笤帚笼头的、卖镰刀木锨的、卖荆篮子簸箕筛子的,等等,都会在戏告张贴后到戏台搭建的地方抢先撒些白灰占个好摊位。
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开心的就是本村唱大戏了。因为学校会放假几天。我们可以在戏场里钻来钻去看小人书、买发卡和扎头发的红绸子。更重要的是家里要招待来看戏的亲戚,天天可以吃好吃的。那时家里来的亲戚大都带有礼物。除了在城里工作的舅舅和表姑会带一兜苹果或橘子,大多亲戚都是掂几串柳枝穿好的油馍,一串有十来个不等。那金黄色的油馍在青绿的柳枝上被整齐地穿起来,一串串,就像一件件艺术品。
有来有往,礼仪之道。韩店村一旦有春会唱大戏,我们家就要支锅炸油馍。因为韩店村有我二姑、四姑、姑奶和舅爷这四家亲戚。家里经济状况好点儿时,一家四串油馍,那就得十六串;不好时,姑奶和舅爷两家各两串,那也得十二串。“要都去春会上买那得花多少钱啊!”母亲说,“还是自家炸着合算!”说炸就炸。油下锅后,父亲就开始和面,母亲烧火,我和妹妹就去折柳枝。我俩跑到河边的柳树下,会爬树的妹妹把鞋一脱、辫子一甩,学着大人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便两手攀着粗粗的柳树干,两脚一蹬一蹬地爬到树杈处。她把那已长出嫩绿柳芽的柳枝轻轻地从根部折断,扔给树下等待捡拾的我。等我和妹妹攀折一二十根柳枝回来,父母已炸出一大堆油馍。我和妹妹先把柳枝清洗干净,搭在晾衣服绳上沥干水分。待柳枝上水分晾干,父母也把油馍炸完了。母亲便开始用柳枝穿油馍。只见母亲一手拿起一根柳枝,一手拿起两根拧在一起刚出锅的油馍从一头穿进去。一根柳枝穿上十个油馍,再把穿好油馍的柳枝尾部折弯过来,绕着柳枝部缠绕几圈打个结,一个柳枝油馍串才算大功告成。麻利的母亲一会儿就把送给几家亲戚的油馍串穿好了,每家三串,分别用红丝线系住。父亲这时会找出一根长竹竿或一根木棍,把穿好的柳枝油馍串挂在两头,担在肩上,领着我和弟弟妹妹,一路步行去六里外的韩店村赶春会。
春风拂面,柳枝轻摆,那曾用来穿起油馍的绿丝绦啊,早已随着儿时家乡的春会沉淀为传统的记忆。它带着时代的烙印,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中。如今的村庄,炊烟少了,人也少了,春会也几乎不唱戏了,可柳枝油馍串还是长存于我回望家乡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