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琪

今年夏天的云真美啊！湛蓝的天空每日都繁花绽放一般，开出姿态万千的云朵，让人的心中一片澄澈。每次看云时，我都会想起把我从小带大的周奶奶。

我出生后，由于父母都要上班，就找周奶奶照看我。爸妈白天把我送到周奶奶家，晚上把我接走，有时候他们工作太忙，我就住在周奶奶家。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完小学。

周奶奶家养有一头耕牛。冬天，牛吃的是夏秋季节储存的小麦、玉米秸秆，而春夏时，草木繁茂，就需要经常将牛牵出去吃草。周奶奶家只有姑姑一个孩子，所以女孩也得当男孩使，放牛的差使就落在了姑姑身上。那时姑姑也就十六七岁吧。夏天的清晨，吃过饭，姑姑就带着我牵着牛出门去了。家门外不远便是田野。太阳未升，远方一片白茫茫，晨光裹挟着水汽。云朵洁白，低垂在屋顶和田野上空，温柔而沉静。

田野中有一个孤零零的大土堆，后来据考证是周汉时期的一段古城墙。当时我们就叫它“土城”。土城附近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沟，河沟旁长着不少树木和杂草。放牛这项工作并不算太复杂，牛是老实的，你只要让它吃饱喝足，它就不会让你多费心神。姑姑让牛去水旁吃草，然后带着我爬到土城上捉蝴蝶。姑姑用狗尾巴草编戒指，采野花做花环。玩累了，我和姑姑就躺在草地上，头上戴着花环、嘴里叼着草茎，望着天空。阳光晒得人身上热烘烘的，耳边蜜蜂“嗡嗡”响，半梦半醒中，看云便成了我和姑姑的一大乐事。

蓝得发亮的天空中，白云像一团团棉花随风懒洋洋地飘动。有时候，一朵小小的云会慢慢膨胀，最后竟成了一座棉花山，然后山顶又生出新的云山来，越堆越多，层层叠叠。有的云本来是一大团，突然就稀薄起来，薄薄地铺在天上，像被拉长的棉絮，渐渐消散。有的刚才还像只大狮子，威风凛凛，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小狗。我有时会欢喜地惊呼：“姑姑，你看那片云多像一匹马！”可姑姑看到那片云时，那本来鬃毛飞扬、四蹄腾空的马却已鬃毛飞散、四蹄模糊，成了个什么也不像的棉花团。

这些云从天气晴朗时的洁白、浅灰、淡蓝，到黄昏时的橘红、明黄、黛紫，再到阴雨天时的藕荷、群青、黛黑，真是绚丽多彩。

等到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时，已是正午，牛吃得饱饱地卧在树下乘凉。云在空旷的田野上留下一片片移动的阴影。我和姑姑从土城上下来，牵着牛慢慢往家走。我们有时走进了云的阴影中，有时又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些云仿佛是和我们同行的伙伴。周奶奶远远地来迎我们回家吃饭，我和姑姑笑着向周奶奶跑去。

长大后，周奶奶和姑姑的身影和土城上千变万化的云一起深藏在我关于故乡的记忆里。读到李白的“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时，我就会想起童年放牛的夏天，想起周奶奶和姑姑。不知道她们后来是否仍和我一样时常仰望天空，不知道她们所看见的那片白云是不是也曾掠过我的头顶。过去的岁月就像那些飘散的云，虽再也寻不见曾经的那片，却永远停驻在我记忆的天空，成为心灵最深处的一片风景。

每个夏天，我都会深情地仰望天空，读云千千万万遍，永不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