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营

翠翠娘七十多岁了，仍旧在乡下过着简朴的生活。

儿女们给钱，翠翠娘不要。翠翠的大哥接她，她不去。二哥要她同住，她又舍不得离开家的老宅院。翠翠一狠心，硬推着老娘上了车，拉到了城里。

翠翠家的小女儿瑶瑶刚刚三岁，和外婆最亲。瑶瑶要吃苹果，翠翠娘就把苹果削得薄薄的，用勺子一勺勺往瑶瑶口里送。

瑶瑶撒娇，要外婆吃。翠翠娘说，乖，外婆牙口不好，苹果酸，一吃苹果，就牙疼。

瑶瑶不依，胖嘟嘟的小手推着勺子送进外婆嘴里。

外婆，甜不？

甜！外婆轻轻嚼动着。

牙还疼不？

不疼了，瑶瑶真乖。

苹果能治外婆的牙疼！瑶瑶格格地笑起来。

看着祖孙俩细细品嚼苹果的笑模样，翠翠欣慰地笑了。

记忆中，翠翠第一次看到娘这样细细的品嚼苹果。翠翠爹走得早，早早撇下了娘和翠兄妹三个。小时候，那日子，穷，一个穷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能吃上顿饱饭就不错了。

日子再苦，逢到过年的时候，娘总要买上几只大苹果。到大年三十晚上，娘才拿出来，大哥一个，二哥一个，翠翠一个，剩下一个是娘的。

娘说，大年夜吃苹果，岁岁平安。可娘不吃。待兄妹三个吃完了，娘那个，用刀切分三块，大哥一块，二哥一块，翠翠一块。

翠奇怪地问：娘，你咋不吃？娘说：苹果酸，娘吃了会牙疼！

翠翠其实也从没见到过娘吃苹果。

自那以后，翠就在心里就记下了：苹果酸，娘吃苹果牙疼。

翠要治好娘的牙疼病。高中报考大学，翠选择了学医。

治病就要先找到病根。大学四年，翠翻遍了所有的医书，寻找酸苹果致牙疼的病根，都不得所以。后来参加工作，翠又咨询过好多有阅历的医生，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一天，翠翠送瑶瑶去幼儿园，又折回家里拿东西。打开房门，却看见娘在厨房里，正对着垃圾袋在捡东西，那是翠扔掉的一兜霉坏的苹果。娘在削坏苹果，削去霉坏的果肉后往嘴里送。娘在那一直细心地削着，边吃还边唠叨：这个傻丫头，咋这么败家，可惜了这么甜的苹果，咋就能扔了呢？咋就能扔了呢？

娘蹲下去佝偻着的身躯，散披下来的满头白发，缓缓嚼动苹果的神情，堵得翠翠的心口满满的。

慈爱的母亲，一向生活简朴的母亲。那一瞬间，翠翠觉得娘一下子老了许多。也就在那一刹那，泪水一下子从翠翠的眼眶奔涌出来，结婚多少年了，已身为人母的她，竟然不知道，娘也那么喜欢吃甜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