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本版新闻列表
 
上一篇
2018年4月10日 星期

送 别


■鲁玉鹤

年幼的时候,跟随大人去过一次殡仪馆,虽然时间已久远,但依然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火辣辣的夏天,里面大人孩子头上都绑着白色的长条麻布,有些人身上还披着麻布衣,我第一次看到并体会了披麻戴孝的情景。灵棺周围,好多女人跪成一片哭天抢地,我虽年幼,却也能看出有些人是真的悲恸,有些人只是呜呜附和。看着棺木,我心里明白,有一个亲人已经离世,且就躺在里面。我始终不敢也不愿近前,心里只想着这个地方不好,再也不要来了,遂跟随父母匆匆祭拜后便离去。依稀记得,我问了父母:“你们都不害怕吗?”但并没有得到答案。

再去殡仪馆,便是这一次了。

那是周六的上午,我带着儿子从婆婆家回到自己家。妈妈打来电话,说爷爷准备进重症监护室了。我心里想着晚上爸爸有空的时候与他商量回家看看,也纠结着是我自己回去两三天,还是把年假休了,带着儿子一起回去住十天半月?把儿子哄睡,我坐在一旁回想起爷爷这半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六年前的肿瘤今年复发并扩散至全身。休产假的时候回去看他,他还乐观积极地配合治疗,尤其是看到我儿子,家中的第四代,更是乐不可支,搬一把椅子坐下,盯着他睡觉的模样看了老半天。又想起我小的时候,爷爷总是带我与弟弟去河滩里放风筝,因为爷爷身材高大,我们的风筝总是很快飞起,飞得又高又远。小时候我和弟弟偷偷拿爷爷枕头下放的、奶奶给的买菜钱去买糖吃,被发现之后,爷爷也总是笑眯眯的,从未责怪。想着想着,心里越发难过,便顺手查高铁票。就在这时,妈妈电话打来说爷爷情况不好,正在抢救,让我立马回去。匆匆挂了电话,我查了当天的票,却一张余票也没有了。我急忙给妈妈回电话说今天没票了,却听到妈妈在电话那头说爷爷已经走了。一刹儿那,我便泪如雨下。平日总说上海并不远,四个多小时的高铁就回去了,可事到临头,却觉得是那么的遥远无助。手足无措地订了第二天早上的头班飞机,却半夜两点钟通知我航班取消了。次日早上四点钟,我与老公直奔火车站窗口,总算抢到了票,才在下午一点半赶回了家。

进了殡仪馆,大人孩子都还是那样的装扮,只是这一次,我也戴上了麻布条,我知道,那叫孝布。灵堂里依然有一座水晶棺,只是这一次,我没有一点儿害怕,当年的疑问顷刻间释然了。我知道里面是我的爷爷,是小时候带我玩耍、长大以后每逢假期都在等我回家的爷爷,是我最至亲至爱的爷爷。给爷爷磕了头,我就像当年的那些女人一样,陪着姑姑守在水晶棺旁,因为我知道,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守在他的身旁。

第二天,是爷爷的遗体告别仪式,爷爷生前签下了遗体捐赠志愿,怀着为党、为祖国再尽最后一份力的心愿,将遗体捐给祖国的医学科研事业。早上,爸爸让我接奶奶一起去殡仪馆。到了奶奶家,只有她一个人在,看着奶奶蹒跚的身影,看着爷爷常常坐的那把椅子,看着餐桌上爷爷平时看书抄报用的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那本《新华字典》,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将我击中:爷爷真的回不来了!这就是亲人的离别,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我不敢当着奶奶的面落泪,赶忙借口上洗手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奶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她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么大的房子,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虽然这句话是毛主席用来评价白求恩的,但我觉得用来描述爷爷一点也不为过。年轻的时候,爷爷在解放军测绘大队当兵,用双脚丈量了祖国的山山水水和边防线,参加了全国大地原点和海岸线的测绘。退伍转业后,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不向单位和组织提任何要求。退休后,单位返聘他在行政服务大厅从事税收征缴工作,他十几年如一日,坚持每天打水扫地,整理内务,从不迟到早退。辞世之前,那么平凡而又伟大的他又将自己的遗体捐出,为自己无私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作为他的孙女,似乎是比较令他放心的,结了婚,也生了子。最后一次见爷爷,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工作上要上进啊!”一个月前,爸爸又捎来他老人家的嘱咐,教导我一定要尊重和孝敬公婆,与他们和睦相处。

我坚信,爷爷的音容笑貌将永远不可磨灭,爷爷的精神品格将永远为我树立榜样,就像表妹说的:“我一生铭记,你终为风帆,指引我前行。”

爷爷头七那天,我突然想起前几日每天哄儿子睡觉时,总是情不自禁地哼唱那首《送别》,现在才明白,那原是想唱给爷爷听的呀。


上一篇
鄂ICP备05006816号
Copyright@1984-2006 China water transport. All Rights Reserved.
中国水运报刊社 版权所有 建议分辨率1024*768 IE6.0下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