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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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6日 星期

溵水问津——仕与隐的碰撞


■李运生

中国思想文化的集大成者孔子,五十六岁后,周游列国,用弦歌驱散失意困厄,用车轮丈量中原文化的厚度,用理想点亮后世文化天空。

他积极入世,不断求索的车轮,辗轧在颇具隐逸之风的沙颍河流域,展现了中国仕与隐两种文化的碰撞,激荡出儒道交融的文化特征。他带领弟子,穿越中原腹地去叶,理想在叶国再次受挫。东返途中,路过漯河,迷了路,派子路问津。漯河有个问十,原属郾城,郾城的郾字,就注定了它与“子路问津”先天有缘。

郾字,只用于郾城的地名。右边的“阝”旁,说明这是一个城邑;左边的“匽”,《说文解字》解释为匿也,是隐匿的意思。匽由匚、日、女三字会意兼形声而构成,匚是“受物之器”,说明是一个用来容纳的匣状物,这个匣状物对里面的东西起一个收容保护作用,保证了它不被破坏。里面保护的是什么呢?它上面是一个日,代表太阳一样光辉伟大的男人,下面代表温柔恭顺的女人,这个字的真实意思,是指一个退隐的太阳一样伟大的帝王级人物,带着自己的嫔妃,在郾这个地方,过着安然闲适的隐逸生活。

这个太阳一样伟大的帝王级人物,叫皋陶,他作为断案如神的法官,对国家做出了极大功劳,被舜定为禅让王位的继承人,但是后来禹治水功大,王位被禹继承,皋陶被封为偃姓,封地在今郾城沙颍河流域一带,以彰显皋陶的级别是一个隐逸的帝王。皋陶为国分忧为民奋斗的劲头丝毫没受影响,他继续辅佐禹,再立新功,禹同样承诺在自己百年之后,让王位于皋陶。然而不幸的是,皋陶先禹而亡,禹死后,王位由他的儿子启继承,启就继续赐封皋陶的后代,封地仍在地肥水美、自然条件极为优越的郾城沙颍河流域一带。郾城一带的沙颍河流域,自此也就成了隐士的乐园、隐逸的王国。

周灭商后,商纣王的大儿子盘庚,被封在郾城沙颍流域一带,保留商裔的祭祀;西汉末年,王莽未篡位时,在汉平帝元年让“太皇太后”封自己为新都候,赐号安汉公,领召陵、新县两县;西晋封曹魏废帝齐王曹芳为召陵县公。

这些历史,都为漯河沙颖河流域一带是隐逸的王国提供了明证!历史还告诉我们,这里,是隐士的乐园。无论是沙河在此曾改称溵水,还是漯河曾古称隐阳镇,都说明,这里曾是隐士出没、隐逸成风。

也难怪,沙颍河两弯碧水,自古就浇灌得郾漯一带土地肥沃,中纬度的阳光又如此和煦灿烂、温暖宜人,远离山崩海啸,风,柔柔的,像母亲的手;水,甜甜的,像经过了二十七层的沙滤,分明的四季,涂抹出多彩的中原风光。

更关键的是,这两条宽阔的大河,形成天然的屏障,护卫着土地的富饶,阻止了外来的人为破坏;两条河流,又形成了天然分水岭,成为南北地带的缓冲。颍河以北,典型的北方;沙河澧河之南,多为南方所属。于是,这南北缓冲的中间,就成为隐士的乐园。当然,既是隐士,就很少青史留名,为人关注,所以,我们无法确切知道,到底有哪些隐士在此逍遥自在、安度余生。但我们在《论语》和《史记》里,知道有三次隐士的出现。这三次隐士现身,都与周游列国而无果、踽踽游荡此地的孔子有关。

这三次隐士的出现,是仕与隐的两难选择,是出世与入世的斗争与矛盾,是现实与浪漫的碰撞交锋,是影响华夏两千多年文化的怪影。

第一次,是长沮桀溺的出现,也就是我们津津乐道的子路问津的故事。此时的孔子,虽已产生过思归之心,但毕竟故乡遥远,理想功业未就,失落无奈依旧,因此,他仍心有不甘,在召陵思归之后,又在蔡地附近盘桓了两三年。

看着在蔡国实现理想仍然无望,于是他西行到叶,拜访叶国叶公。叶公也是个喜欢人才的主儿,一见到孔子,就不耻下问,向孔子积极问政,二人相谈甚欢,但是过了一阵之后,才发现性情追求相去甚远。道不同不相为谋。孔子比肩周公的理想再次被现实残酷地浇灭,孔子再次失望,失落地踽踽东归。但此时的孔子一行,迷了路!他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北至北徐集、南至灵寨,西至吴城,东至曹店,均为十里,这就是原属郾城的问十。路该向何方?滔滔的汝水就距此不远,于是,他让子路问路,问津在何方,渡口在何处。

刚好就遇到了长沮、桀溺。长沮听到是鲁国的孔丘,撂一句“是知津矣”,就不管不问、不理不睬了。桀溺知道子路是孔子的学生后,再补一刀,“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同样也不管不问、不理不睬了。

长沮心里说:我们这里的津渡,的确就是渡人的。你孔丘带着一帮弟子,天天招摇过市、周游列国,想要解民之倒悬,纾国之危难,想要恢复崩坏的礼乐制度,有用吗?别说超度周王超度黎民了,你自己就先误入了歧途,自己就落魄得难以生存了,还是先超度你自己吧!

桀溺心里说:现在的天下局势,到处都像这滔滔的险恶江水,谁又能改变这种不可避免的局面呢?你们一帮人天天瞎转悠,说是要找明君实现理想,却又处处躲避与自己政见不合的当权者,与其这样碰壁找难堪,还不如跟我们一样,躲避这闹心的乱糟糟的世道呢!

两位隐士的意思很明白,你们选错了路,什么改革社会,修复礼乐,别再一条道走到黑,回头是岸,像我们一样过着快乐的归隐生活吧。

积极入世、孜孜以求想通过仕途改变社会的孔子一行,走到隐士的丛林里了。

第二次出现的隐士,是一个荷蓧丈人,当子路尊称孔子为夫子时,同样被抢白一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什么夫子?夫子是成年丈夫,是自食其力、勇于负责、敢于承担责任的人,孔子身长八尺,却身不力耕,四处游荡,到现在什么成就也没有,算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白长那么高的大个儿头,还不如像我们这样种二亩地养活自己的人,吃自己种的粮、穿自家织的衣,陪着老婆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多么快活。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与隐士相遇,孔子师生是撞在了隐士们的枪口上的话,那么第三次,则是隐士接舆主动上门,靠近孔子的车舆,用装疯卖傻的状态和语气,对孔子师生进行劝谕说事,“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第一次隐士们是如此的冷漠,爱理不理;第二次僈而有礼,见子路拱而立之后,变得极客气,礼尚往来,以礼厚待;第三次则是主动深切,关爱有加,其言也真,其情也殷,其情可鉴。

由此可见,这些生活在郾漯及周边附近、地处邦国边境的沙颍河流域一带、过着自给自足自由快乐的隐逸生活的隐士们,是一群清楚了解孔子行踪事迹的高人。也许,他们的能力智慧,一点不比孔子逊色,但他们更愿做一只曳然于泥涂中的活龟,而不愿做被礼供束缚的神龟。以他们的智慧,他们一定有过理想的追求、完美的求索,然而,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他们心变冰冷了,头脑清醒了,他们不想再与滔滔世界作无谓的抗争,打不起,躲得起,他们躲进这地肥水美的沙颍河一带,独善其身,乐天知命地经营着自己的小世界,欣赏着世界的另一面精彩,点缀着生命的另一种底色。

这样的生活追求,挖掘着生活的另一种本真,在骨子里同样也充满了热情浪漫,他们的精神内涵,与孔门的执著求索一样,撑起华夏文化的又一极。

的确,北方《诗经》里的现实,与南方《离骚》中的浪漫,在这里激烈碰撞:一个积极入世,想千方百计经营仕途,矢志不移奔走呼告,以天下为已任,欲解民之倒悬;一个消极出世,冷眼旁观,用细腻和真诚,在山林清流中,雕琢生命的别样花朵,用无言的抗争,用真诚的呼唤,擦拭生命尘垢,昭示出生命的另一种真义,还给世界一抹清亮。

来自北方和南方的冷暖气流在中原上空一交错,雨雪就会诞生。仕与隐、出世与入世,两种不同的思想理念,在这里一交锋,就碰撞出始终影响中国后世的儒道交融文化:当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生活得意时,豪气干云,立志出将入相,要博个青史留名;一旦失意受挫,便清风朗月,一壶浊酒,草庐躬耕,仰天大笑出门去,潇洒惬意!

这样的人生选择和经历,现实生活中的我们,都或多或少地有过并永久地存在着。两种思想文化,存在于全部的历史生态,蛰伏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只是有时东风压倒西风,有时西风压倒东风,无论东风还是西风,都是历史和人生真实常见的风!

隐士们三次与孔子师徒过招,都在漯河附近一带、中原与楚地错接地出现。子路后来是否找到了津渡,孔子师徒到底是否渡越汝水到沙河北岸,虽无史书记载,但从今天郾城孔沈邓村文化遗留来看,孔子应该是从这一带渡过沙河,在汝水之阳传过经讲过学,布施过儒家道德的泽光。

问津处,到底是不是在漯河问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子与隐士们代表的两种文化,已成为丰厚的精神滋养,让中华文明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屹立东方不倒。正所谓:“漫漫人生多迷津,十字路口多问寻,风雨彩虹坎坷路,使命在肩处处春。”(注:文中“氵隐”字为生僻字,故暂以“溵”字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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