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至刚
灰条,老家常把它叫为“灰灰菜”。一缕春风吹来,迎春花还在梦中,灰灰菜就顶寒破土而出了。村院前后,田间荒野,见地就长,绿的芽儿却披着灰纱,哥拉着弟,姐陪着妹,遍地为家,很快长成灰绿的草,翠嫩的叶能碰出泪来。
小时候,每年冬走春来、青黄不接时,盼春草的牛羊就往灰灰菜上扑。人哪舍得让牛羊抢先吃了,便与牛羊抢,很快抢到了最鲜嫩的灰灰菜。灰灰菜是春的恩赐,灰灰菜拌上白面蒸熟,拌上香油和盐,调上酱油香醋和蒜泥,还没吃到嘴,就让人口水涟涟了。
寒春有了灰灰菜,死寂的荒野复活了,饥饿的村人不慌了,困乏的牛羊渡过了难关。作为“救命菜”,灰灰菜自有它养人的功劳,还有解毒、祛病、健身的功效,泻火通便,清热消炎,止痒杀虫。小孩子拉肚子,身上长疹子,毒虫咬起包,几把煮熟的灰灰菜下肚,或一把揉碎的灰灰菜抹到疹患处,总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四方为家的灰灰菜,白花花的盐碱地上有它,水汪汪的烂泥滩上有它,干渴的黄土高坡上有它,江南的青山绿地里有它。
春走草老,灰灰菜不再是人的盘中餐和牛羊喜爱的菜,便长成了小树般灰蒙蒙、粗而老的草。灰不溜秋的一条子草不能吃又难看,人们也就不再叫它“灰灰菜”,便叫它“灰条”。到了深秋,“灰条”没人吃,羊不闻,驴不啃,名字叫得更难听——“猪尿菜”或“猪菜”。
从灰灰菜被改叫为“灰条”时起,村前屋后和田间院落的它们,便成了无用的杂草。
在都市里见不到“灰条”,便想念那荒野里森林般的“灰条”。好在“灰灰菜”被变称为“灰条”,主要是由于它灰色的外衣造成的,早春时它嫩的肉并不灰,依然碧绿得如翡翠,它是活得很自信的草。
“灰”,实在是灰条的一种自然和朴素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