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韩月琴
今年,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给父亲买一瓶茅台酒,这个愿望,搁在我心里已经三十多年了。
从小,街坊四邻都说我是父亲的“小娇妮儿”,沐浴在融融的亲情里,我当然乐意接受这个蜜糖一样的叫法。父亲爱我,也爱喝酒。每到吃饭时候,他都会拿个小酒盅自斟自饮。小孩子对酒自然不懂得,只是常听大人们聊天时候说起有种叫“茅台”的酒是如何如何稀罕,听得多了,就觉得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酒了吧!于是,我就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爸,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茅台喝。”当时父亲那喜上眉梢的模样,至今仍然清晰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仿佛酒已经喝到了他嘴里一般。我知道,让他陶醉的,不是茅台酒的香味,而是女儿那贴心的话语。
后来,年龄大了一点,我对父亲喝酒的行为渐渐有了微词。那时候,父亲经常邀朋友在我家推杯换盏。一张黄色的小方桌,几个简单的小菜,四五个淳朴老实的乡邻,就是一场盛会。他们常常时而大声小气地划拳,时而吆五喝六地喝酒,时而饶有趣味地讨论街坊轶事。直到夜深,他们才会恋恋不舍地起身,相互搀扶着难舍难分地往外走。父亲是个特别厚道又特别好面子的人,他总是不放心朋友们是否能安全到家,总要跟出去送送这个、送送那个。送来送去,等他再次醉醺醺回到家时,常常已是凌晨。即使他醉倒在胡同口、大门外、卫生间,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因为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是时常发生的事。虽有厌烦,但我心里极不是滋味儿,更多的是心疼。多次劝说无果,我只有在心里无数次假设:如果父亲不喝酒该有多好啊!
终于,在一个酒席散场后的深夜,我在隔壁房间听到了父亲回屋睡觉的声音,心里暗暗有了想法:今天,一定要给父亲一个教训。待父亲睡熟之后,我悄悄来到客厅酒桌旁,看到满桌子的杯盘狼藉,想起父亲醉酒后的种种场景,我抓起桌上的酒壶酒盅,朝着水磨石地板狠狠摔了下去!看着满地的玻璃渣滓,我心里很坦然:只要父亲从此以后能够告别酒桌,哪怕他揪住打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
第二天早上,先是母亲悄悄教育我说:“你爸成天亲你哩,你咋能摔他的酒杯哩?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懂事吗?你看你爸伤心不伤心!”没过多久,父亲对我说:“闺女,你就这样摔我的酒杯?你这是以后不让我喝酒了?”依然是从前的和颜悦色,没有一点责备和恼怒。既在我意料之外,又是我意料之中,我平静地辩驳:“不是不叫你喝酒,只是不想叫你喝醉。”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从此以后,我暗下决心: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个不喝酒的。
结婚以后,父亲时刻牵挂着我们的生活,大到修缮房屋,小到看孩儿送菜,不论大事小情,只要我一个电话,父亲就第一时间赶到,十八年里,从没有推托或耽搁过一回。年龄渐长,我慢慢地对父亲喝酒多了一些理解,逢年过节走亲戚,我必要给父亲买一箱酒。每次回家,爱人都会陪着父亲小酌几杯。我没有忘记小时候对父亲许下的诺言,只是,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一直不景气,茅台酒又特别贵,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勉强买上一瓶,更不要说买一整箱了。
今年父亲节前,我早早地就计划着:索性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先买一瓶吧,也算是兑现儿时许下的诺言。做好决定,我赶紧联系了一个开酒行的朋友,告诉他我的想法。但他说,这酒太贵,买回去老人也不舍得喝,不如买一件品质好的普通酒,老爷子喝着心里也喜欢。于是我听从了他的建议,买了一箱其他酒。虽然,埋在心里近三十年的愿望依然没有实现,但以后我还会一如既往地为父亲买酒,只要他心里高兴、痛快,想喝就喝,作为女儿,我愿意永远做他的酒厂,更愿意听他呼朋唤友喝酒时眉开眼笑地说:“尝尝这酒,俺闺女买的!”
■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