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
本版新闻列表
 
上一篇  下一篇
2020年12月18日 星期

离故乡最近的符号


■特约撰稿人 邢俊霞

女儿一声召唤,我又一次告别故土,舍下老亲旧友,像候鸟一样迁徙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开启儿孙绕膝的新生活。

女儿居住的小区硬件设施不错,四季恒温的图书室里有上千册图书,不出小区尽可享受“蛰伏”状态,网球、篮球、空手道之类的项目,自然与我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但游泳、健身、瑜伽还是能参加的。然而,菜总是要出去买的。上海的菜市场和家乡相比,结构上差不多,你卖我买的场景,我虽早已熟稔于心,但还是百看不厌。正是这里,有人间最浓的烟火气,也正是这些柴米油盐、酸甜苦辣,才能把生活的滋味拉得悠长。

这里菜市场的买卖与家乡不同。家乡人买菜要么论斤买,要么论把买,七七八八装满一大袋,好像还不尽兴似的。更有豪爽者大手一挥:“这捆葱也就十来斤,来一捆。”“这堆菜多少斤?我全要了。”而上海的人是一个一个买,比如:有人只买一头蒜,有人只买一棵葱,有人只买一朵花菜的三分之一,凡此种种,看得我目瞪口呆。即使这样,老板还是高高兴兴地随手送几棵小菜答谢。南北风俗习惯差异如此之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语言交流也与家乡不同。他们的语速偏快,吴侬软语,听起来甜脆糯软。为了减少麻烦,我一般不问价格,挑好菜品直接付款走人,不多停留。

那天,是个例外。刚从集市入口进去,就听见两个女人买菜的声音,那地道的河南方言,像一股春风扑面而来,温润熨帖,让我不由心头一热,久久不忍离去。方言入耳,我似乎闻到小麦秸秆成熟的香味,又似乎回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的童年时代。彼时,我在农村姥姥家生活,农村是方言的摇篮,是方言生长的地方。冬天天黑得早,村民没有娱乐的地方,人缘极好的姥姥家就成了左邻右舍串门的场所。吃过晚饭,三三两两的邻居聚拢而来,在煤油灯下聊起天来,什么“不老盖(音)”“谁把这事弄左糊了(音)”等方言,讲者唾沫纷飞,听者兴趣盎然。

去市里工作后,单位的同事来自四面八方。常言道:三里不同俗,十里改规矩。每个地方的方言都带有自己的地域特色。方言像是人的名片,一张嘴就能让人知晓来历,谁和谁喝过同一地方的水,谁和谁吹过同一地方的风,一听便知。不过,这仅局限于私下闲聊,面对客户时,按规定是不能说方言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也试着说普通话,但始终不得要领,与字正腔圆相距甚远,怎么听都是漯河普通话,以至于信心缺失。那年4月23日,电视台录“世界读书日”节目,嘉宾一共三个人,我带着写好的稿子,信心满满地坐在话筒前,可一张嘴,怯从心底“腾”地窜了出来,让我蓦地脸红口吃,结果普通话没说好,连乡音也拐弯到了姥姥家。两年后,书店邀请我做活动嘉宾,因为说普通话行腔走调没底气,我婉言谢绝。

细想之下,我觉得普通话是人的正装,庄重、高雅,适合正规场合穿。方言是居家服,虽衣料款式上不得台面,但穿着自然亲切,舒适温暖。而且,有些事、有些话只有用方言说,才能听出独有的味道。所以,鲁迅曾说:“方言土语,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话。”

朋友说:“人在世上行走,方言是唯一的行囊。”的确,即使时光卸枚疾走,走得多长,方言也不会显得冗长;即使时光远如山势绵延不绝,以至于天色相连,但多远,方言也不会游离。

我清楚地知道,这些南腔北调从全国各地来沪、尽量把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的男男女女,只是在圆着他们的一个梦而已,而这两个女人口中的方言,却昭示着与故乡割舍不下的血肉之情——这既是根的注解,也是魂的皈依,更是离故乡最近的符号。


上一篇  下一篇
豫ICP备05015908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编号41120181101
Copyright© 2002-2018 漯河日报社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特别授权,请勿转载或建立镜像 建议分辨率1024*768 IE6.0下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