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贾 鹤
晚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起三十年前的取暖情景。
那时,我在农村姨妈家上学,冬天天寒地冻,没有空调取暖,四下透风的屋子里挂着厚厚的棉帘,屋里只有一个做饭的炉子,平时不是放着锅就是坐着茶壶。小孩子冷得厉害了才会凑近炉子烤一会儿火,或者把棉鞋放在炉子边上烘烘。这暂时的温暖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在坚硬如铁的寒冷面前更显脆弱。
晚饭后的热气渐渐在身体里消散,夜色加剧,寒气上升,我们裹紧了衣服还是瑟瑟发抖。姨夫从外面拽过来一些柴火,要生火取暖。小孩子都兴奋起来,随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燃起,火苗子窜出来,我们把手伸出来,红红的火光映在大人小孩脸上,显出奇异的红。火带来温暖,也带来欢呼嬉闹,小孩子躲避四散的烟灰,凑近抓一簇簇微弱的火苗,夹杂被烟呛着的咳嗽;大人不时拢拢柴火,呵斥孩子们不要靠得太近。火慢慢旺起来,暖意在屋子里流淌,火渐渐化作温暖散在屋子里,仿佛给每个人的身体罩上了一层防寒外衣,冷渐渐缩小、变薄,被挤到屋外去了。
烤火仿佛一项睡前仪式,当堆在屋子中央的那捆木柴火势渐微,仪式就接近尾声。趁着柴火的余温,小孩子们仓皇脱衣睡下。我躺在被窝里蒙起头,从被子的缝隙看白色的烟雾在屋里袅袅。大姨封火关门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可辨,蜷缩了一天的身体渐渐在这方温热的小天地里舒展,感觉自己也像一团烟雾,正脱离这沉重的肉身飞离而去。
这一觉醒来,火光似乎还在眼前跳动,岁月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告别了农村,再没有夜晚烤火的经历。每年与冬天狭路相逢,我依然畏寒如虎,手脚的冻疮似乎有记忆功能,每到气温骤降就会复发,提醒我又到了最难熬的季节。取暖工具从电暖气、空调再到集中供暖,人们对寒冷的围追堵截节节胜利,寒冬的威严在工业社会的进步中节节败退。
这些年,从家乡到工作生活的小城,我的冬日记忆在年复一年的琐碎中模糊。回不去的乡村、走远的往事成了午夜梦里剪不断的牵绊。当我坐在明亮的阳光下追忆往日时似乎带有那么一点矫情:那样滴水成冰、寒冷刺骨的冬天似乎没完没了,那冻疮在手脚的蔓延无休无止。即使隔着回忆的美化,依然让我无法留恋。
感谢时代的发展,不再让身体承受严寒酷暑的挑战。通常,从下车到家五分钟的路程里,我呼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带着余温的抒怀,和身边的冷冽握手言和,相看两欢。这样的岁月静好和波澜不惊是现在的日子,是我四十岁的经历和心得。偶尔,我还是会想念冬天的严寒和少年的锐利,念念不忘的是温情和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