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曲从俊
当时间给出答案,所有的往事,无论美好与痛苦,终将是用来回忆的。这些回忆于我,唯独儿时幸福的年味值得用一生去“品尝”。
我生长在农村,记忆中,每年进入腊月,乡间的空气中便飘荡着一股浓郁的年味。这个时候,在外打工的乡亲仿佛闻到了家里的年味,陆陆续续回到村里。过年就是团圆,无论多远都要回来,过年在人们心中像某种神圣的仪式,有人们的美好希望和真诚寄托。
腊八那天,我们开始嚷嚷那句顺口溜:腊八祭灶,新年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那天晚上父亲就跟母亲商量:这个年怎么过?父亲的意思是说怎么置办年货。过年嘛,年货肯定要置办,但置办些什么、置办多少,或许父亲感觉费神,就征求母亲的意见。每年都这样。母亲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比方说,哪天蒸馍,蒸多少;哪天买肉,买多少斤;哪天买鞭炮,买多少响的;哪天买鱼,买多少条、什么鱼;哪天买蔬菜,每样蔬菜买多少;还有供香、纸钱、糖果、门神对子等,母亲列得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当然还有我和哥哥的新衣裳、散炮、压岁钱,这些东西在男孩子眼里,是过年时的念想、是欢悦、是幸福,也是我们童年最难忘的东西。如果能回到从前,我想,那些东西依然会令我们着迷、兴奋。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我们老家的习俗是蒸馍。蒸馍有许多忌讳,比如蒸馍时不能说“啥时候蒸完啊”“咋蒸那么多”,说了就糟了,定会受到大人们的严厉训斥,因为这些话在过年时说出来不吉利。长大后我明白了,其实这一禁忌与敬畏粮食有关。一般情况下,蒸馍时母亲会支开我们,生怕我们说错话。
被母亲“撵”出家门,我和哥哥便来到村里的热闹所在,迎头就看到几个小伙伴在放炮,还有几个头上别着五颜六色花朵的女孩儿,她们跑到墙角,蹲在树后,紧紧捂住耳朵,看男孩子们放炮。要说男孩子放炮那可真是有一套:埋到泥土里放,插到牛粪里放,抛到空中放,几个炮捻连在一起放,真是花样百出,乐趣无穷。
过年一定要有肉,包饺子、做菜或者谁家定亲,少了它可不行。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在这个节日里虽是配角,但也算得上配角中的主角了。再说,那年月我们对肉简直馋得很,闻到肉香谁会不流口水?
回到家,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母亲甩给我们一句“不许乱多说话,去吧,堂屋有蒸馍,吃馍去吧”。我们喜形于色,对母亲的提醒也心知肚明,转身跑进堂屋。蒸馍又大又白又香,我掰开后先吃中间那颗红枣。或许有人不知道,这刚出笼的蒸馍,我们吃的时候是从来不就菜的,因为它比菜都香。
到了晚上,父亲还得忙一阵子,他要熏蒸馍。那些蒸馍晾凉后,要用硫黄熏。熏后的蒸馍吃起来有淡淡的硫黄味儿,更白更香,还可以放的时间更长,不易坏掉。那时,过年走亲戚不仅要提油条、苹果,还要提蒸馍。所以说,在过年时蒸的馍是一种礼品、是一种分享,也暗含“送团圆”之意。
要说过年最幸福的时候,当然是除夕。除夕是团圆之夜,也是新旧的分界点。在这个晚上,人们辞旧迎新,家家户户焚香、燃烛、放炮、迎神、团聚,吃饺子、穿新衣、守岁。我们一家人围桌而坐,小孩子吃花生、瓜子、糖果,大人们抽烟、喝酒、聊天。他们漫无边际地聊着,我们叽叽喳喳闹腾着。对我们的放肆,父母也不生气,他们面带微笑,时而看我们一眼,时而参与到我们中来。一家人聚在一起,那就是幸福。
国画 喜雪 周彦生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