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盈

又是年味儿渐浓时。

许是年岁渐长之故，近年来总会想起过去与家人一起过年的情景。尤其是出嫁后，再没有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共度过除夕，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小年时总想吃上母亲炕出的又香又脆的锅盔，嗑瓜子时会无端地想起父母扫瓜子壳时的“哗哗”声，端起酒杯时会想起父亲的逢喝必醉……

品不尽的杯中酒

老爸爱喝酒。每年小年前，我和先生都会抽时间给他送回两箱酒，再坐下来陪他喝一杯。

老爸年轻时朋友特别多，所以家里酒局不断。记得我小学二年级时，一天中午放学回家，老爸已经和几位叔伯喝了一阵子。见我进来，老爸喊：“闺女，过来替爸喝两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放下书包就走了过去，“咣咣”两杯下去，被呛得鼻子都是酸的，临走还说了句“这么难喝，你们还都这么爱喝”，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我读初中二年级时的那年春节，因为突发变故，家中突然一个客人都没有了。老爸仍然喝酒，但基本上是逢喝必醉了，喝一杯与喝一瓶的状态差不多，还总是唉声叹气。记忆中，因为喝酒，老爸至少丢过6部手机。

多年后，我和弟弟相继立业，家中的境况也好了很多，老爸的酒瘾却养成了。以至于到现在，哪怕是在千里之外，只要老爸在电话里“喂”一声，我就能立刻准确地判断出他喝酒了没。多年来，我和弟弟没少劝他别贪杯，但他总是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照喝不误。

这几年，老妈也养成了晚饭时陪他喝上一杯酒的习惯。我知道，这一杯酒，是他们经历人生种种之后的心情抒怀；这一杯酒，是他们就着世事与人情、坎坷和辛酸，将满心的遗憾与对儿女的希冀一饮而下；这一杯酒，足以慰平生。

炕了锅盔过小年

老爸、老妈年轻时，每到小年二十三这天就特别忙——老爸忙着置办酒菜，老妈忙着炕锅盔、缝项圈。

一大早，老爸把发好的面揉好便上街采买酒菜去了。老妈拿来针线和碎布开始缝制项圈，这种项圈下面是个活扣，能够用来捆绑压岁钱。最多的年头，老妈一次要缝9个项圈，这代表着她最多时收过9个干儿子、干女儿。这些儿女中，有因为身体不好而认，有因为父母关系好想亲上加亲而认，也有因为攀亲而认。

干亲戚一般要走到孩子12岁成人，但也有关系处得好一直走下去的。记忆中走动得时间最长的是磊，一直走到他考上大学才不再上门；记忆最深的是老妈的第一个干儿子涛，因为患了白血病，他在过完12岁生日后没多久便去世了。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只觉得家里亲戚多、热热闹闹的挺好。尤其是走满3年或是12岁成人这年的腊月二十三，干儿子、干女儿是要抬着五层“盒子”上门的，里面一层层装满了吃穿用等物品。我和弟弟也经常沾光混身新衣穿。

中午饭过后，老妈开始炕锅盔，将发面揉好后便开始烧火。一般情况下，老妈总是要炕上十几个锅盔，炕好的锅盔又大又圆又厚，一个个撂起来，铁桶似的立着。待到天将晚时，干儿子、干女儿们便在各自家长的带领下上门了。

干儿子上门是一定要抱一只威武的大公鸡的，干女儿往往根据家庭情况带礼。将礼品放下，老妈便会取过挂在门闩上的项圈，绑上10元、20元、50元、100元不等的钱（金额随着年代的变迁而变化），再一个个戴到儿女的颈上。然后便是放鞭炮，发灶糖或麻糖，吃小年夜饭，临走时，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锅盔是必不可少的回礼。送走所有的干儿子、干女儿后，老妈看着剩下的几个锅盔，长吁一口气。小年二十三，就这样过去了。

如今的小年二十三，早已没有干儿子、干女儿上门，但老妈总会炕几个锅盔让我和弟弟捎回来吃。

气定神闲嗑瓜子

春节是瓜子最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无论男女老少，出门前抓上一把瓜子，“咔咔嚓嚓”刚嗑完，便到了邻居家门口，刚好，邻居递过来一把西瓜子，又接茬嗑。记得小时候过年，小孩子最爱东家串、西家逛，一圈下来，上衣袋和裤袋便被各种口味的瓜子装满了，然后我们会猫在一处，在各种口味中分辨出谁家的瓜子最好吃，谁家的瓜子是干炒的或干脆是生的，如果是生的，我们会说这家人小抠。我们常常会在几天后被正洗衣服的大人嗔怪一番——没吃完的瓜子忘在了衣袋里，已经返潮，衣服一片狼藉。

人们总爱把瓜子放入果盘、摆在客厅款待客人，似乎只要有瓜子摆在那里，就有了闲话家常的气氛，也有了防止接不上话而尴尬的理由。小时候，我们家是全村人最爱来的热闹场所，家中备得最多的就是瓜子，乡邻们只要到家中唠嗑、闲坐或是搓麻将，这便是他们最常拿出来的待客之物。夜深人静，人群散去，我和弟弟便在老爸、老妈扫瓜子壳的“哗哗”声中沉沉睡去。

如今，除了过年外，在快节奏社会里能坐下来气定神闲地嗑瓜子，也是难得的一份潇洒。那是用一颗闲心、两种闲情、三分闲散，来面对生活的沉重与时光的匆匆，“咔”的一声嗑掉诸多烦恼，“呸”的一声吐掉许多人生不快，万般繁难、千分严肃，都能在一“咔”一“呸”中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