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贾 鹤

三五成群的小孩儿在街头巷尾扎堆嬉闹，大街上的车辆着急忙慌得像赶场一样，每一路公交车上都挤满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亮着客满红灯的出租车傲娇地从等车的人面前疾驰而去。如果再下点雨雪，会把这年味儿发酵得更浓、更足。这是儿时快过年时的情景。

过了腊月二十三，父母开始忙碌，今天买回来一捆甘蔗，明天提回来一筐苹果。父亲一边从车子上卸东西，一边抱怨市场里人满为患，母亲劝他进屋歇会儿，他粗声大气地说：“哪有歇的空儿，还要去买几只鸡。”

空气里似乎都充满着忙乱，但我喜欢这种忙乱，过年摆脱了庸常，有一种狂欢的气氛，小孩子可以把寒假作业和考砸的期末成绩抛诸脑后。有春节这个挡箭牌，大人们这时都自动选择对孩子们的顽劣视而不见，大家口袋里有吃不完的花生、瓜子、葡萄干。有一年春节，我和表妹结伴去姥姥家，一路嗑着瓜子聊着天儿，丝毫没觉得路远脚累。瓜子是五香味儿，颗粒饱满，每一粒在舌齿间都被发酵成一声感叹：真香啊！

那时过年，母亲常买一种龙虾糖，明黄的糖纸包着细长条的糖块儿，糖纸上画着张牙舞爪的红色大虾。这种糖吃起来香酥可口，我总是边吃边想“这糖和龙虾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起名“龙虾糖”呢？直到糖果的香甜弥散在嘴巴里，手里攒了一把糖纸，答案也未想明白。

过年时，小孩子不能口无遮拦，说不讨喜的话。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春节讨个好彩头关乎一年运势。有一年大年三十，姥姥蒸了一下午馒头，我看着馒头堆满了筐子，脱口而出：“怎么蒸这么多馍？”姥爷瞪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小孩儿别乱说话。”长大后才明白，春节饱含了人们对新一年美好生活的期盼，衣食无忧是基本，自然还要多多益善，不能有嫌多之意。

过年对我的另一个诱惑是能穿新衣服，那时候的衣服虽然款式单一，但是毕竟显示出过年才有的新气象。有一年春节前夕，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水红色草莓印花上衣，我隔几天就把它拿出来看看，巴望着赶快过年穿上新装。大年三十晚上，我郑重地把新衣服放在枕头边，想到一觉醒来就能如愿以偿，心中雀跃，仿佛穿上新衣后，就会收获一个崭新的自己。

家乡有熬福之说，每年大年三十我都做好了熬夜的准备，可惜一次也未能实现。以前在姥姥家过年，每到大年三十晚上我都理直气壮地嚷嚷：“我今晚不睡觉了。”大人们不置可否，大概都知道我说这话为时过早。结果自然是我熬不住困，吃过年夜饭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沉沉睡去，直到临近午夜，被左邻右舍随时响起的鞭炮声惊醒，想起自己的豪言壮语，迷糊片刻之后就又沉入梦乡。第二天一大早，热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睁开眼看到窗子上已映出大年初一的黎明，不禁怦然：新年，就这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