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吴继红
春风一吹,乡野立刻活泛起来了。如果再加上一场浅浅的春雨,大地就彻底被这无边无际的绿色攻陷了。
荠荠菜、车前草、灯笼草、灰灰菜……一个个都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醒来了,欢笑着,眨着眼,尽情吸吮春天的阳光雨露。沟畔地头,目之所及,这里、那里,近处、远处,一片生机勃勃、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深绿、浅绿、棕绿、军绿、浓绿、淡绿……再伟大的画家也画不尽这样丰富的绿色。
田垄里,小麦正在拔节疯长,停下脚步,你甚至能听到它们生长的声音。三月,乍暖还寒,露珠挂在麦苗绿色的叶尖上,晶莹剔透而又泫然欲滴,这不真实的美,就好似一个易碎的梦。
沟边草丛里,蓝莹莹的灯笼草开花了。那小小的四瓣花在一片无涯的绿色里宛如一只只小小的眼睛,又好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蒲公英也开花了,毛茸茸的花冠就好似一个促狭的小调皮鬼不谙世事地高擎着的鹅黄色小伞。这些小精灵啊,让人总忍不住想触碰一下它们的小脑袋。
野豌豆羞答答地扭着细弱的身子,纤手一摆,一把把紫色的小扇子便妖娆地迎风招展。她是一个妩媚的女子,在茅草粗粝的身畔愈加显得弱不禁风。茅草这个硬气不解风情的汉子,丝毫不肯让豌豆姑娘附在自己身上,只把绿色的宝剑一样的叶子傲然地伸向无垠的天空。
刺角芽也是一个少年英豪,从出娘胎便全副武装,神气得很。你要是敢碰触一下,它锯齿一样的叶子就会划破你的手。你瞧,它们头顶那一簇紫色,像不像盔甲上面的帽缨?倘若你感到好奇,拽下一撮来放到牙齿间咀嚼,一会儿嘴里便会“血流成河”。这真是个坏脾气的小家伙,连开花也搞得如此悲壮。
野蒜散发着独特的芬芳,在一堆绿色植物中毫不起眼,那略带辛辣的气味却总是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紫花地丁最疯狂,只要有一粒种子,它就会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扩张自己的地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这方面,抓地龙和它有异曲同工之妙。别看它表面瘦骨嶙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千万别被它的伪装迷惑,春风一来,它便吹响了扩张的号角。它的根茎只要一接触到土壤,便能迅速生根,然后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地循环下去。
王不留行也悄悄钻出地面了,你看它小小的叶子,红红的细瘦的茎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偏偏是个了不得的好宝贝:猪啊、羊啊如果产了小崽不下奶,吃了它准有用,所以它总是畏畏缩缩地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地生长。等你注意到它的时候,夏天已经来了。
最让人惊叹的是葛巴草,土路两旁、河坡里,一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全是的,抱着团儿、打着滚儿,你挽着我、我依着你,就那么蓬蓬勃勃地长起来了,简直是给大地铺了一张松软的绿毯,又像是在天地之间扯了一张硕大无比的绿色画布。
倘若是晴天,一定要放下手中琐事出来走一走,徜徉在这天地之间,呼吸一下这自由清新的空气——看一眼,眼睛就成了绿色的;吸一口气,心和肺也要是绿色的了。你要是肯在这绿色中多待一会儿,保准会像喝醉了酒一样,脚步都要踉跄起来了——不只是美酒,青草味儿也会使人醺醺然的。
不过春天的天总像是孩儿面,善变得很。多云或者是阴天出行也不打紧,阴云笼罩着草色青青的原野,偶尔有一树野花冒出头来,在眼前豁然一亮,整颗心便都跟着开朗起来。坐下来,手执素笺,给远方的人写一封信吧!说说这垄上的云、脚下的绿、花上的蜂飞蝶舞……画几笔画也好,倘使什么也不想说,那就索性折一片叶夹在信封中吧!春风十里,春草初盛,你想说的,他都懂。
倘若是下了雨,最好是毛毛细雨,置身其中则更有一番韵味。“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走在草地上,最好是“青箬笠,绿蓑衣”,一路走一路大口呼吸,沐浴着这春雨,光脚踩在柔软的草上,任那朦胧的细雨打在身上、脸上,更打在心头。
倘若还有雅兴,那就集一壶叶尖的雨水来烹茶吧,邀三五知己,无须多言,轻轻地抿一小口,彼此一个了然惬意的眼神,一声发自心灵深处的喟叹:喝到嘴里的又哪里是春水,那分明是一个季节的希望啊!
■岁月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