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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6日 星期

嚼 春


■特约撰稿人 王 剑

有时候,感知春天的美好,不能单凭眼睛,还得靠嘴巴,用嘴巴“咯嘣咯嘣”地“咬春”或“嚼春”。

在我的山村老家,春天是从那一畦一畦的菠菜开始的。菠菜一年四季都有,但以春季为佳。大地回春时,在厚雪下沉睡了一冬的菠菜慢慢发出嫩芽,几天的光景就舒展腰肢,出落成一园茎叶鲜绿的春色。“北方苦寒今未已,雪底菠蓤如铁甲。岂知吾蜀富冬蔬,霜叶露芽寒更茁。”苏东坡诗句中的“菠蓤”,其实就是菠菜。不过,我老家缺水,地里生长的菠菜多为旱地菠菜,随性,长相敦厚朴实,有嚼头。菠菜的吃法很多,可以煲汤、清炒,也可以凉拌。

春雨洒落,园中的那垄韭菜,叶含露珠,盈盈可爱。这时,无法干活儿的人们拿上一把镰刀就出门了,“夜雨剪春韭”——此情正应了杜甫的诗句。把溅了泥土的韭菜洗净、控水、切碎,从瓮里取出几只土鸡蛋炒了,连同泡好的细粉条一起剁碎做馅儿。擀几张薄面皮儿,摊上馅儿,卷裹起来。想吃浓酽的,可放进油锅里,炸至微黄,此谓“春卷儿”;想吃清淡的,可放进笼屉里,隔水蒸几分钟,此谓“菜蟒”。鲜嫩的春韭、糯软的蛋香,暖胃又暖心。此等美味,不仅仅是乡野的味道,更是春天的味道。

雨还没完全停歇,香椿就“噌噌”地冒尖了。开始还是茸茸的绛紫色,没几天,就又蹿高了一大截儿。人们好像早已等不及了,在香椿嫩叶还是蜷蜷皱皱的时候,就开始攀枝采摘了。新采的香椿嫩芽,绿叶红边,状如玛瑙。香椿的吃法也因人而异,可以腌食,可以炒肉,也可与鸡蛋同煎。国人食用香椿由来已久,常把香椿唤作“春菜”,把食用香椿称为“吃春”。这种叫法非常有想象力。

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挎篮子去挖野菜。有一种野菜叫狗蹄芽,学名“打碗花”,它的细秧带有触角,擎几盏淡紫色的小碗在野地里爬行。打碗花的幼苗、叶子都可食用。马齿苋淡红色的藤,叶片厚实,味酸,是摊煎饼的好原料。面条棵和毛妮菜是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把身子藏在麦垄里,羞答答地不抬头。你薅下它,它也不拒绝,拿回去放进汤锅里,味道很鲜。羊得叶本来是喂羊的,人饥饿时就顾不了羊了,摘回来焯水,凉拌了吃,有一种苦苦的后味儿。蒲公英常被拿来做汤,味道清苦,能解食毒、散滞气、消恶肿。荠菜或凉拌,或素炒,皆清脆耐嚼,鲜嫩可口。这些野菜,都是可餐春色中的重要成员。

山村的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无拘无束,天真烂漫。这些花朵,可以观赏,也可以撸下来吃。榆钱儿是榆树绽放的笑颜,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粥、蒸食。“自下盐梅入碧鲜,榆风吹散晚厨烟。拣杯戏向山妻说,一箸真成食万钱。”一筷子下去,就吃掉了几万钱,这话说得真是幽默。不过,吃榆钱儿得赶早,此物鲜嫩的日子只有三五天,南风一吹就老了。泡桐花是一种紫色的花朵,几棵泡桐树聚在一起,就能开成一片紫色的光焰。孩子们喜欢泡桐花,不是因为它的珠光宝气,而是噙着这些朝天的小喇叭,就能吸出浅浅的蜜汁儿来。槐花是一个村庄洁白的春衫。槐花一开,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时候,没有谁会客气,把槐花采下来,洗净、控水,拌上“两掺面”,上笼蒸,趁热浇上蒜泥、香油、辣椒、葱花,确实很好吃。吃完,舒舒服服地打个嗝儿,余味儿中仍有一种天然的清香。

四方食事,终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过去,家乡人“咬春”“嚼春”是为了度荒,现在则是为了尝鲜。“嚼春”,把一团团春意嚼碎了,把春风春雨嚼碎了,把阳光泥土的味道嚼碎了,咽下去,嚼着嚼着,春天就有滋有味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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