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翻开一本旧书，里面有一枚书签滑落在地。我低头捡起这枚书签，见上面有几行竖排的小字，是席慕蓉的一首诗：“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后/再缓缓地老去。”

这些字娟秀有力，出自学生时代我的好友小文。我们的那段少年友情纯粹、真挚。那时候，我们都是席慕蓉的粉丝，一起沉浸在缠绵、朦胧的情怀中。那些文字编织的美丽童话，也把我和小文紧紧联系在一起。手捧着书签，看到上面依旧清晰的文字，书签也并没有泛黄的痕迹，完全没有陈年气息。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总有些东西是时间改变不了的。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微黑的脸蛋上洋溢着青春、健康的气息；她喜欢留短发、喜欢穿飘逸的长裙；她像小鹿一样奔跑在春天的草地上，长裙被风吹成一片云彩；她的笑声清脆、响亮，但她青春的心事只有我知道，我的忧伤也只有她懂得。我们坐在草地上，她忽然说：“咱们说好了，这辈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断了联系！”我搬出张爱玲在《半生缘》里的句子回应她：“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那张青春的笑脸似乎还在眼前，那些说过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可转眼间已是匆匆数年。

“忽有故人心上过。”我轻叹一声。故人心上过，不会惊起心底的一滩鸥鹭，只不过是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

故人远去的伤怀、时光流逝的感慨、物是人非的喟叹，都是淡淡的。这种淡淡的感觉无形无影，就像风吹竹林、雪落远山、离歌轻响，虽翻出了最遥远的记忆、触动了最敏感的心弦，但不会长久停留。窗外的一点儿声响或者家人的一句呼唤，立即把你拉回现实。那种感觉便又尘封起来。风过无痕，云散无迹，是为“心上过”。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此去经年，少年时的记忆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个时代。这些年，我与小文早就失去了联系。如今，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但我们都没有寻找过对方。我总觉得，我们的人生之舟已经驶过万水千山，没有必要再像那个刻舟求剑的人一样，沿着旧时标记来寻找失落的记忆。往事如风，我们总是要往前走的。生活中不时会有新的人、新的事进入，我们被裹挟着进入下一段行程。往事，便成了故事和记忆。

人生漫长，很多人只是陪你短暂一程。我们生命中很多人都是这样，走着走着就散了，就像两朵云，风一吹，就各自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