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强
回忆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它流过匆匆岁月,穿越沧桑,最终涌向了以前的村庄。
村前池塘里的水是那么清澈。水面上的蜉蝣像蜘蛛一样叉开细腿,在水面上一会儿游到这里、一会儿又游到那里。水下面的鱼儿自由地游来游去,就像农人于农闲时节在大街上悠闲地转上几大圈,遇到熟人也会这么天南海北地扯上一大通。夏日里,坑塘的浅滩处,几个男孩子光着上身使劲地扒着青泥,旁边的玻璃瓶中已经快装满了泥鳅。看来,晚上可以享用一顿鲜美的泥鳅汤了。池塘旁边有一棵弯腰老柳树,枝条几乎要插到池塘的水面上了,此时的叶子显得格外翠绿。顽皮的孩子总是站在柳树枝干的中央,把那里当成跳板。他们或正对水面跳下去,也会背朝水面跳下去,跳得好的、有技术含量的,大家都会对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也有不服气但跳得一塌糊涂的会惹来一番嘲笑,还会被戏谑为“水菜瓜”。
几乎所有的家庭都养有牛、羊、猪、鸡。牛、羊是一定要拴起来或圈起来养的,猪却总是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上,有时也会跑到村庄边上的庄稼地里吃别人的庄稼。初冬,雾色朦胧,一大早村上就有老头老太太挎着篮子去拾动物的粪便。那时,家家户户几乎都挖有粪坑,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再用牛车拉到自己家地里为庄稼施肥。
傍晚,换蒸馍的、打火烧的、卖热豆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王奶奶端着一瓢麦子去换了一小筐白白净净的馒头;张大爷掏出一些零钱为自己的几个孙子买了火烧,一人一个。孩子们边吃边玩,张大爷在后面不断地叮嘱他们慢点儿跑、别呛着;几个刚放学的中学生围着豆腐摊儿、蘸着辣椒酱津津有味地吃着热豆腐……
村里有人家盖新房,村人几乎都来帮忙,女人蹲在地上刮砖,男人顺着地基开始打夯。他们嘴里喊着口号,把地基夯得十分光滑、坚固。中午,主人做一锅大锅菜,菜少肉多,让干活儿的人吃饱吃好,以便下午产生更多的劳动效能。谁家大人有事了,就把正在村里上小学的孩子托付给邻居——邻居中午做饭时会把平时不舍得吃的鸡蛋拿出来给孩子做鸡蛋面,等孩子吃完又几次三番地问吃饱了没有,有时还要掀开孩子的衣服看看肚子鼓不鼓,这样才放心让孩子去上学。
农人都喜欢种菜。他们会选一块菜地种上不同的蔬菜。通常,男人把地整出来,女人把菜种上。有时他们也会多下一些菜苗,这样邻居就都有种的了——不要都不行,他们硬往你手里塞,嘴里还说:“自己种一些就不稀罕别人的了。这青菜在城里贵着哩!”等菜长成,谁来家里串门,主人就会分给他们一些,礼轻情意重不是?
村人总是喜欢把日子过得热闹一些,无论男的女的,总是喜欢聚集在一起,谈谈东家、说说西家,偶尔还会阐明自己的观点。于是,也有些人不同意前面一个人的观点,两人就会抬杠抬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等周围的人群陆陆续续散去,他们之间的“斗争”戛然而止,但第二天见面后仍然热情地打招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村里的人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天暖和的时候,不论中午还是下午,他们端着饭碗蹲在村子中间的那棵大槐树下面,说好几句话才吃一口饭,有时一碗饭竟然要吃半个小时;天冷时,他们会端着饭碗去串门子,好像他们吃的不是实实在在的粮食饭,而是一种精神食粮。
多少年了,出门在外的我依然怀念村庄上空那缕缕的炊烟,依然怀念儿时在老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