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李 季

在野草遍地的陌上，在绿树掩映的村庄，怎么能少了他们的身影？

这些乡下手艺人也是农人，平时一样要下地干活儿，面朝黄土背朝天，饱尝稼穑之苦。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们和普通农人有着些许差别。因为经常在外做工，他们的衣着比较体面、外表比较干净；能学会一门手艺，自然心灵手巧，加之他们接触人多，所以比较有头脑、有见识；他们因有手艺而受人敬重，又凭手艺多了一些收入，家境普遍要好。在漫长的岁月中，在广袤的大地上，他们是农人中的佼佼者。

木匠

冬季农闲，适宜婚嫁。木匠刚放下镰刀、铁锹就要拿起锯和斧子。嫁女之前必先准备嫁妆。在过去，家具是嫁妆中最大的一项，大衣柜、高低柜、三角柜、木箱、写字桌、饭桌、椅子、脸盆架等。女方在婚期前两三个月就要请木匠打家具。木匠大多带一个徒弟来打下手，午饭、晚饭一般在主家吃，晚饭有酒。家远的还要住在主家。木材是提前备好的。木匠拿出墨斗、拐尺、铅笔，绷线、画线，下料、组装，雕花、上漆，然后就成了。不用一根钉子，结实耐用。下料是否精确是衡量一个木匠优不优秀的标准。好木匠不会下错一根料、不会浪费一根料。学木匠能否出师，就看是否会下料。但真正为木匠赢得口碑的是雕花——家具上栩栩如生的喜鹊、迎风怒放的牡丹。如果能让人夸一句“跟真的样”，那这木匠就会有接不完的活儿，去谁家打家具都会被高接远送。

堂叔就是个好木匠，他的大拇指能后弯成直角，天生是吃手艺饭的料。土地包产到户后，他总是在外给人打家具，再没下过地。后来，家具店遍布城镇，样式新颖且价格实惠，老式笨重的家具就过时了，也被人们从嫁妆里淘汰了。堂叔很快闲了下来，重拾农活儿又不甘心，他就去家具店打工，收入依然不错。

厨师

农村最大的两件事是红事和白事。红事和白事最忙的人是厨师。主家事先来请，厨师问清多少桌后，写下需要的食材让主家派人采买、准备。办事这天，主家派人来挑走两箩筐碗、盘，厨师夹着两把用惯的刀跟在后面；到主家后，客套两句就进了厨房。副手只需要一个烧火的、一个洗菜的。过去开流水席，每桌十碗八碟的规格，几十桌下来，厨师不慌不忙，先上哪道菜、后上哪道菜都有规矩。

除红白事外，出嫁的闺女在第三天回门时娘家要备酒席招待新女婿。招待的规格比较高——要邀一桌人作陪，还要请厨师备酒席。新婚第二年正月，娘家兄弟、堂兄弟、表兄弟都要上门拜年，主家也要请厨师备酒席。24个菜或36个菜，视家境而定，这个比流水席更能考验厨师的水平。

篾匠

篾匠的基本功是劈篾子。一根竹子对剖，分片，再分成篾子，长则如整根竹子长，细则如发丝。竹制品的种类非常多，大的如竹床、橱柜、桌、椅等，小的如鸟笼、蝈蝈笼。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小时候元宵节提的灯笼也大都是用竹子编的。

堂弟的姥爷每年农历正月初十左右都会来给我们编灯笼。他先去竹园砍竹子，去掉竹枝、竹梢，一剖两半，然后坐在小凳子上，腿上搭块儿破粗布，把竹片放在布上分篾子。篾子分好后先扎框架，再糊上彩纸，灯笼就成了。狮子灯上的狮子斜歪着脑袋，吐着舌头，威风凛凛又俏皮可爱，下面还装着四个木轮，可以拉着走；花篮灯上围着一圈纸花，五颜六色，小巧玲珑。

我舅舅是个优秀的篾匠。他最擅长编藤椅，来买藤椅的很多，要提前预订。小时候去舅舅家，坐车要坐半天，只记得每晚我们都睡了，他还在灯下编藤椅。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手掌、手背和手指间布满厚厚的老茧，伤疤摞着伤疤，让人不忍直视。

乡下的手艺人还有很多，如裁缝、铁匠、瓦匠等，涉及人们的衣食住行，曾是乡村生活不可或缺的人。随着生活方式的转变，很多手艺即将或已经被淘汰，但它们和那些手艺人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