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我小的时候,尽管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每年过生日时娘都会雷打不动地亲手为我擀上一碗蒜面条。按现在的说法是,那是属于过生日时要吃的长寿面。
蒜面条可是那个时候村人眼里的美食,流传的那首民谣就能说明一切——“杀小鸡,擀蒜面,扑棱扑棱两大碗”。之所以有这样的期盼,是因为这待遇一般人享受不到。我生日时虽然能吃到蒜面条,杀小鸡却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家里喂的母鸡要让它下蛋再拿去换盐,公鸡要在过年时才能杀了吃。
我能吃到的蒜面条除了在蒜汁里额外加点儿芝麻盐外,还必须在锅里添加一半红薯丝。尽管我知道面条里边掺些红薯丝的原因是因为面少而不得不用此物充数,但每端起饭碗时还是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渴望:“啥时候能吃上一顿没有红薯丝的蒜面条哩?”
很长一段时间,我家都是缺粮户。
俺爸一直身体不好,只能挣半劳力的工分,作为整劳力的哥哥却在外地教书,三姐和我都在上学,繁重的农活就只能让大姐和二姐去干了。
其实二姐天生也是读书的料——在她仅有的两年学业生涯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她伏在油灯下苦读或写作业的身影。也正是因为她每天夜里读书都要耗费灯油,因此就经常遭到娘的埋怨:“掏恁大劲弄啥哩?这学……”于是,在她刚刚能挑动两桶水的时候,俺娘就把她的学业给“掐”了。由此,她便和许多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样,成了劳动生产的主力军。但是,二姐读书的梦想并没有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而破灭——只要看到我带回去的闲书,她就会抛掉一身的疲惫如饥似渴地捧读起来。而每到此时,娘就会背过身去偷偷抹泪,并在没人的时候对俺爸说:“能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掐’她的学业呀。”
大姐和二姐硬是用她们那柔弱的肩膀撑起了一个家。然而,两个女孩子挣的工分却远远不能和那些家里有棒劳动力的人家相比。所以,每到生产队分粮食的时候,隔壁的柱爷就会一脸不屑地说:“净养活这一群干吃不拿老鼠的货。”
因为家里挣的工分少,所以就只能在生产队决算出来后再补些钱才能分到粮食,补的这钱就叫“缺粮款”。哥哥从他每月工资里省出来的一点儿钱几乎全用来补这缺粮款了。
虽然穷,但娘仍然坚持着每年都要给我过个生日。
我的生日是在秋末,正是红薯大收时。“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这个时候的村里孩子几乎都吃胖了,因为家家都能分到许多红薯。有了红薯就能吃饱,孩子们自然上膘。
红薯丝蒜面条像树上的年轮一样记载着我的童年,也在我的心里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后来,终于能吃上不放红薯丝的蒜面条了,娘却不在了。若干年后,又逢我的生日,妻说:“图个吉利,今天吃长寿面!”
我低头不语。
妻在擀面条时突发奇想:“找找过去的感觉!放点儿芝麻盐,再放点儿红薯丝吧?”
我的眼眶忽然湿了……
■编者絮语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烟火气是家人团坐,烟火气是国泰民安。烟火气需要珍惜和守护,烟火气更需要奉献和担当。华灯初上,和家人、朋友一起去夜市撸串、吃麻辣烫,淘点儿能增添生活情趣的小物件,多么惬意!生活中没有人能够超凡脱俗、远离尘世,有烟火气的地方就可以慰藉心灵、缓解情绪,也能够让人感受城市的活力。本期,小编选登了一组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文章,让我们在作者笔下的烟火气中感受生活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