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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12日 星期

走过马庞路


油画 回家的路左国顺 作

■魏军涛

我这大半生,走过直路、弯路、岔路、绝路,迷途的路、平顺的路、坎坷的路。每一条路都有不同的风景,但马庞路的风景我最熟悉、最难忘,如一道绿色的屏障,清新、美丽、温馨;如村里絮叨故事的白胡子老人,睿智、深沉、安详。

马庞路从我们村穿过,东西横贯几十里。它是乡村交通要道,连接了舞阳县与叶县的许多村庄,我们家乡的这一段被叫作“马庞路”。

小时候,我傻傻地认为:马路旁边的路,当然得叫“马旁路”。其实是这段路从马村到庞店村,简称“马庞路”。全镇只有通过马村的省道是柏油马路,别的路都是土路。但我在心里暗暗地骄傲,因为大多数土路中,只有马庞路也带“马”字,觉得马庞路算是半条马路了。

在我们小孩子眼里,马庞路是附近三乡五里最宽、最长的路了,路两旁的树也最高。蓝天下,马庞路一直延伸到天边,在广阔的田野里,就像一道界限分明的“绿岭”。马庞路从我们村子穿过,我们就以为属于我们村了。再看那些挨不着马庞路的村,就觉得可怜兮兮,我们村的人就显得神气,好似高人一头,心里头有点儿得意。而那些偏僻村落就觉得“荒”,孩子就显得“野”。不过,后来我到了马村,见到了真正的大马路,不由自主就自惭形秽、矮一头了。

马庞路虽然是条大路,但与别的土路一样土气,晴天硬邦邦,刮风土飞扬,下雨泥坑塘。晴天路响的时候,大路上有很多过路的。赶马车的人“啪啪”甩着鞭子,马雄赳赳地抖着臀,绷着肩上的肌腱,扑棱着红鬃毛,马蹄踏响,路上留下一个个新月形的蹄印。犁了地回家的耕牛,拉着载有犁耙的“拖车”——没有轮子,只有两道铁撬子,不慌不忙地走着。牛蹄“噗嗒噗嗒”踏着地面,拓下一个个符号;滑行的铁撬子后面拉出两道金属光泽的明痕。放羊人赶着一群羊,远远地到了跟前,羊抬起脑袋“咩咩”地叫着,把路堵了大半,留下一串串黑黑的羊屎蛋儿。

阴雨天,马庞路上泥泞得没法走了。偶尔有过路的行人提着两只泥鞋、挽着裤腿,小心翼翼地在路边树旮旯里找下脚的地方。村里这段路有被过往行人、牛马与马车轱辘碾磨出的“大路沟”,在雨后积一洼尺把深的泥浆,过往的马车常常陷到里边。

农忙的时候,马庞路很热闹。早上,空气凉凉的,车辙里的尘土也安生着。下地的农人扛着农具,互相打着招呼,牵着牛羊,拉着架子车,各种声响在大路上碰撞。傍晚收工回来,夕阳里,路边的树像一个个火把,人、牛、马的影子映着红霞,融入了大路。

农闲的时候,马庞路又很幽静、寂寞,睡着了一般。我常常独自站在村口,远远地张望。大路向前延伸,一直到遥远的天际,浓缩成一个模糊的点,我就发起呆来。站在大路上,心底会萌生一个朦胧的希望,希望能从这条路一直走到看不到的天外去。路的尽头处,一个小小的、好像没有移动的、如火柴头一样的模糊人影,在隐隐约约地晃。风粗粝地摩挲着脸,我茫茫然地期待、困惑、失落,心中泛起无限惆怅与忧伤,苍凉与寂寞如海一样把我笼罩。

这条路,爷爷小时候逃难时走过;这条路,年轻的父亲去平顶山拉煤时走过;这条路,我在镇上读中学时走过。

到镇上读书时,第一次走在真正的柏油马路上,我瞪大眼稀奇地看着黑黝黝的路面,想看清它到底与马庞路有什么不同。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去县城,走在柏油马路上,为了安全、平稳,父亲总是把自行车骑在柏油路边。我便很着急,不停地提醒父亲骑上柏油路面,觉得那样的车轮子像是沾了洋气,而脱了土气。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更远的城市上学、工作,走过更宽的路、更长的路、更漂亮的柏油马路。走过的柏油马路多了,模糊中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城市人,但走了一天坚硬的柏油马路,脱下沉重的皮鞋、躺在床上沉思时,才明白自己骨子里永远是那个光脚丫踩土路的农村娃。

一年一年在马庞路上走,走过多少遍我数不清了。马庞路,有时觉得很近,有时觉得很远,有时觉得很短,有时觉得很长。岁月荏苒,脚步匆匆,曾经有个少年,一步一步在马庞路上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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