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会兴

在漯河，如果一位男士穿了一件好衣裳，朋友就会调侃说：“你把喝鸡蛋茶的衣裳都穿出来了。”或者说：“你穿得跟去喝鸡蛋茶一样。”

这里说的鸡蛋茶，其实是清水煮荷包蛋，曾经是农村招待贵客的最高待遇，也曾经是岳母考察准女婿的一种方法。

我第一次接受这种考察实在有些仓促。那天是周末，也是所谓的情人节，在城里没人可以约会的我选择回老家休息。到家后，恰遇媒人上门，给我介绍了邻村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刚好也在家，媒人说“择日不如撞日”，就安排我们当天见面。

到了女孩家，媒人和女孩父母去了厨房，只留下我们两个。在我们尴尬着无从开口时，女孩的父母端上了两碗鸡蛋茶，给我的碗里有七个，给女孩的碗里有三个。我说我不爱吃鸡蛋，我吃那碗少的吧，女孩笑笑不说话。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小故事。我们村西头有个王老汉，性格木讷，记性也差，年轻的时候媒人给说了个邻村的姑娘张二妞。第一次去张二妞家时，他娘交代：“如果人家给你端鸡蛋茶，要是七个你就吃五个，要是五个你就吃三个。”为了让他记住，他娘还给他编了顺口溜“七个五个，五个仨”。他边走边念叨，走到一条小水沟旁时，他“嗨”的一声用力跳过去了，却再也想不起念叨的是啥。到了张二妞家，主人家端上来了鸡蛋茶。他琢磨半天没想起来到底该吃几个，最后一股脑儿全给吃了。后来这句“七个五个，五个仨”就成了我们村流传的顺口溜。

想起来这个小故事后，我慎重地吃了五个，碗中留了两个，还对女孩说：“我实在吃不下去了。”喝了这碗鸡蛋茶，缓解了尴尬，我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具体准女婿喝鸡蛋茶到底该吃几个的问题，我后来咨询了几个其他地方的朋友，他们的说法也不统一。也许“七个五个，五个仨”就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吧。一锅煮出十个荷包蛋，寓意十全十美，吃单留双寓意好事成双，如果全吃完了人家会认为这个男孩是个吃材，有些傻气；如果一个不吃，说明这个男孩不知礼数，不尊重人。如果剩了单数，说明没看上人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一碗鸡蛋茶，既考验了准女婿，也是国人对婚姻含蓄的表达。

第一次去相亲时我吃得仓促且紧张，没有仔细品味。后来，姑娘被我娶回了家，再去岳母家时还经常喝到鸡蛋茶，那时已经没有什么讲究了，盛多少、吃几个自己随意，细细品味中才发现岳母烧鸡蛋茶其实也有诀窍。岳母做的鸡蛋茶用的是自家散养鸡下的蛋，打入鸡蛋时的水温掌握得非常好，水要不完全沸腾却又能让蛋清快速凝聚，沸腾的水花会把蛋清冲散，荷包蛋成型不好看浮沫太多；水温过低蛋清凝聚较慢，多个鸡蛋的蛋清会在漂浮中相互黏结。一个完美的荷包蛋是中间鼓起，滑嫩的蛋白透出淡淡微黄，撇去浮沫盛入碗中，撒上白糖，遮盖鸡蛋的腥味。鲜香的鸡蛋、甜甜的汤，甚是美味。

那天除了没有细品鸡蛋茶，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了一件后背开了缝的旧皮衣就跟着媒人去相亲了。直到现在，老婆还调侃我说，穿件烂皮衣就去她家喝鸡蛋茶了。

如今我去岳母家，70多岁的岳母还总会问我：“我给你烧碗鸡蛋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