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李 季

墙角不大，却是我们儿时的乐园。我们经常在这里拍纸板、翻花绳、跳房子、崩弹子、摔泥巴、摆方阵。有时还把一条长凳翻过来，十字交叉放在另一条长凳上，两个孩子坐在上面那条长凳的两端，抱着凳子腿压跷跷板。顽皮的孩子最喜欢躲在墙角冷不防跳出来吓唬玩伴，被吓的孩子总是不依不饶地追着要“报仇”。

正屋和厨房之间，有一条窄窄的过道，我们偶尔在这里玩“官兵抓土匪”的游戏。一方充当“土匪”，他们用树枝或板凳设置路障，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另一方充当“官兵”，他们举着木头“大刀”和竹子“长枪”，“哇哇”大叫着冲过来“剿匪”，双方于是就“厮杀”起来。

墙角看似安宁，有时也充满凶险。有一年夏天，我们正坐在墙角玩，突然从檐上掉下一条大花蛇，我们大呼小叫着四散而逃。那条蛇昂着头、吐着猩红的舌信子，迅速滑过墙角，消失在门前的竹林里。我们吓得有一阵子说啥也不敢到墙角玩了。后来听老人说，那是镇宅子的家蛇，无毒，也不咬人。我们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把墙角当成乐园。

墙角不只是孩子的游乐场，也是大人的集聚地。冬日农闲时节，随意走进一个村庄，就可见墙角倚坐着一个个晒太阳的老人。他们穿着或蓝或灰的棉衣，双手揣在袖筒里，微眯着双眼，闲话着家常。还有做针线、织毛衣的主妇们围坐在一起，边说笑边干活——在我看来，她们就像是开在墙角的梅花，不知不觉地吐露着芬芳。

在墙角活动的还有很多小动物，檐下有燕子、麻雀、蝙蝠、蜘蛛。墙角还会有蜘蛛网，夏日里我们时常举着竹竿把蜘蛛网打掉，然后去粘知了。墙上有土蜂来做巢，掏出一小堆松软的土。墙角少不了蚂蚁窝，勤劳的小蚂蚁每天都在四处觅食。还有小狗、小猫、小鸡等，都喜欢来凑热闹。

农家小院最美好的一幕是，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从这个墙角转到那个墙角，“叽叽”的叫声涟漪般扩散在春光里。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是镇上的，离家比较远，吃住在学校。为了吃菜方便，她就在自己宿舍的墙角处开辟了一块小菜园，种了绿油油的青菜，还搭了架子，种了番茄、豆角和黄瓜，花开时引来了一只只小蜜蜂。她扎着两条辫子，从耳后垂到肩窝。她本是个好看的姑娘，也许是怕我们搞破坏，所以总是冲我们龇牙、瞪眼睛，显出凶巴巴的样子。临放暑假时，她端了满满一盆洗好的番茄、黄瓜来教室分给我们吃，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笑了。再开学的时候，她调走了，后来再没见过她，她唯一的一次笑和那番茄、黄瓜的清香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了，我家的墙角是否生满绿苔？是否堆满黄叶？多希望有一天，我回到老家时，能有个昔日的玩伴突然从墙角蹦出来，大喊一声我的乳名，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