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富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花孙村边的麦秸垛,圆的形如蘑菇,浑然圆润;方的中间凹陷,两端翘起。我每次回故乡,最早映入眼帘的便是村口的麦秸垛。时间久了,麦秸垛便成了故乡的化身。如今,麦秸垛已经消失多年,但它早已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游子思念故乡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童年,麦秸垛给我带来了许多难以忘却的快乐。我经常回忆起与儿时的伙伴捉蜻蜓、套麻雀时的情景,还有与父老乡亲一起堆麦秸垛的往事。
父亲是方圆十里八村有名的种地高手,样样农活顺手拈来。每年麦收之后,父亲便领着十来个壮劳力起垛,我和小伙伴们跟在后面看热闹,长大之后也会参与其中。
堆垛之前,先选择场边高处做垛基,参与堆垛的人用箩筐抬来麦糠,垫高一尺左右为垛底,然后用木杈抄起麦秸一层一层地围着圆心排列堆积。垛高两米以上,父亲便站在垛顶,接过一团团麦草,不停地用脚踩实、不断地拍打摆弄。随着麦垛的增高,父亲则把木杈插在麦垛圆心之中,用绳子绕着棍子测量麦垛半径;站在垛下的领班吆喝着众人左右修正,用耙子刮下凌乱的麦草,使麦秸垛看起来更为平整。垛到四五米时收顶,麦秸垛顶部呈圆弧形,下部呈圆柱形,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硕大的蘑菇。封顶之后,堆垛的人们用黄土与麦糠和泥,给麦垛戴上一顶牢固的泥帽子,用来防风遮雨。
堆麦秸垛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农活儿。麦秸垛的造型是否美观、对称、挺拔是衡量堆垛人水平高低的标准。花孙村边的麦秸垛,历经风雨不萎不蔫,向过往行人展示着花孙村村民的勤劳智慧和高超的储藏麦草艺术。
到了冬季,麦秸垛就成了孩子的温室和乐园。下大雪时,小伙伴在麦秸垛中间掏个洞,相约到这里过夜。进入洞口之后,我们开始漫无边际地讨论村里公鸡打架和狗撵兔子的故事。时过三更,一阵阵大笑之后,“老实头”黑牛又一次发出感叹:“咱这又软又暖和的地方一定比皇帝睡的地方还得劲……”
在麦秸垛里烘柿子是我们上小学时候最爱做的事。到了秋天,柿子黄了,我们同村的几个同学天不亮就起床,端着煤油灯到学校上早自习。半路上偷偷摘下阿牛家的平顶柿子,放在提前掏好的麦秸洞里,用麦草封住洞口。过上三五天,柿子由黄变红、由硬变软,放学后又饥又渴的我们总是一路狂奔,争先恐后地从洞中掏出烘熟的柿子吃,感觉比蜜还甜。那美味固定了我的味蕾,一直在我舌尖上保留了几十年。现在每次吃到柿子,我总感觉没有麦秸垛里烘熟的柿子甜。
麦秸垛是冬季捕捉麻雀的理想之地。到了冬天,野外食物少,麻雀便成群结队而来,落在麦秸垛周围觅食。下大雪之后,我与小伙伴从牛棚拿出筛子,在一尺左右的棍子上系上一条绳子,支起筛子,在下面撒上麦糠,等成群的麻雀进入筛子下方,再猛拉绳子把麻雀扣进去。然后我们脱下棉衣,围在筛子周边,用一只袖筒堵住筛子口,等麻雀从袖筒中钻出时擒拿。
我每次回乡再离开时,母亲总要坚持送到村口。她站在麦秸垛旁边,目送我离开村庄。我渐行渐远,不断回头张望,母亲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下高高的麦秸垛。如今,那村边的麦秸垛虽然不见了踪影,但我经常在梦中回到它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