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翠画
每个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都会说“那些天”。那些天是一个阶段的总结,也是一种人生的感悟,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2014年清明节那天,爱人出差未回,我带女儿开车回淮阳给公爹上坟。返程时一不小心崴了脚。第二天去拍片子,医生说骨折了。我觉得小小骨折不算什么事,加上女儿要到北京面试,我就打上石膏和她一起坐高铁到了北京。
出了门才知道骨折后的行动有多不方便,最难的是乘坐地铁,进站、出站都要走很远的路,还要不时地换乘。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的左脚肿得厉害。医生诊断后说骨折的部位错位了,让我必须卧床休息,不然会落下毛病。在他的强烈建议下,我请假卧床休息。那时,我才意识到小小的骨折不可小视。
转眼到了七月,我的脚伤已有好转,不用拄拐杖也能正常上班了。谁知,那天突然接到爱人电话说婆婆摔倒了,大腿部位骨折。我既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可是七十多岁的人啊!婆婆做了手术后住院,二十多天后才出院。原以为婆婆出院后可以一天天好起来,没想到依然很虚弱,我们就将她送到一家医院调养身体。住院检查后,婆婆开始输液,我和老公才松了口气。谁知,凌晨三点多钟,婆婆竟然胃出血了,在重症监护室治疗几天后又转院继续治疗。从婆婆骨折住院到胃出血那天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我和爱人忙上忙下,疲惫不堪。
那是一段工作十分忙碌的时光。去医院陪护的时候,我常常带着手提电脑,很多工作都是在医院完成的。那些天,我还要参加一个考试。我把需要考试的试题录了音,在去医院送饭的路上一遍遍地听;在医院的检查室外等结果的时候,我在医院的走廊上专心背题,后来,我考出了不错的成绩。那些天,我所分管的一项工作还要进行集中汇报。我拿到稿子后作最后的修改。凌晨三点多,稿子终于改好了,我感到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沉浸在辛勤工作后的喜悦里。环顾这间我曾经写了《一窗夕阳》的办公室,当时是一窗月光、一窗星辰。我没有丝毫的倦意,灵感如泉水般喷涌,写了满满一页纸,概括了用心干过的所有工作——最终,这项工作以全市最高分顺利通过验收。
繁重的工作任务之外,我又意外地迎来了一项重要的任务——市作协准备出一套漯河作家精品文库丛书,共十本。时任作协主席的南豫见先生告诉我,我的散文集有幸入选。这本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是,我还有几篇漯河历史文化方面的散文没有完成。想到南主席对我的厚望,想到病中的婆婆、自己尚未痊愈的脚、繁重的工作任务,我感觉难以完成。我想放弃,但在南主席的多次鼓励下最终选择了坚持下去——没有时间写,就在医院里写。很多次,我从凌晨四点钟就开始写作。后来,我的散文集《沙澧千秋画》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此后还获得漯河市文艺精品奖、漯河市首届许慎文学奖。
那些天,因为生活突遇变故,也带给我的心灵从未有过的体验与改变。不得不待在家里的时候,我体会到了寂寞的滋味,也享受了安静带来的福利——我在手机上“写”出了近万字的短文,并发表在《漯河日报·晚报版》上;我听到了端午清晨的鸟鸣如一串串成熟的葡萄;我到楼顶看鸽子飞翔,羡慕它们有一双会飞的翅膀,有既不能让它们飞来也不能阻止飞去的落寞;我开始练习书法,从基本功练起,看到毛笔在手腕的翻转下绞在一起,如骨折后痛苦万状的我;我对以前视而不见的拐杖也有了别样的情感,忽然想:当人的精神出现空虚、烦躁、怨恨等残缺时,是不是也需要拄起宽容、理解、善良的拐杖助我们走一程呢?
那些天,我在麦子成熟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开车来到老家附近的麦田——即便骨折,我也不想错过看看麦田的机会。麦田像铺展在大平原上的纯手工毛边纸,麦子以它成熟饱满的姿态融入其中,让我惊奇、让我感动。那一刻,我觉得麦芒是上天派来演奏丰收之歌的琴弦——风吹来,丝丝缕缕的琴声从麦田传来。麦子吸收深秋的白露、严冬的霜雪、春天的阳光、夏天的风雨,走过四季,终于成熟,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看看它们,我暂时忘却了烦恼。
骨折带给我的还有内心的沉静,我看问题的角度也发生了转变。我坐在树下,看一个个陌生的行人走过,非常羡慕。忽然发现,树的生命里没有行走的经历。我不知道树木以一种怎样落寞的方式岁岁年年地存在着。如果说树的梦想是成材的话,倒不如说它的梦想是行走和飞翔。我感觉骨折中的我就是一棵无法行走的树。这些感觉促使我写成散文《静立的树》。我又想到了史铁生,体会到了病中的他的心情,更读懂了以前很喜欢的散文《我与地坛》。家门前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那些天正是花开的时节,碗口大的洁白花朵就开在我的窗前。有时,我伸手抚摸,觉得满屋的花香就是最好的精神安慰剂。
骨折是一次意外,在意外之外,我又遇到家庭和工作的双重压力。回想那段时光,我庆幸自己在压力面前选择了坚强面对。那些天,我独特的心灵体验是一笔财富,时时提醒我更要理解、关注、呵护需要关爱的弱者。此时此刻,距离骨折的事情已有九年时光,我坐在夜色中,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白玉兰花开散发的香气,一如那些天给我留下的记忆,深刻、美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