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春日里，朋友给了我几粒鸡冠花的种子。刚好家中有个花盆闲置着，于是我用铲子在花盆里刨了几个浅坑，随手把花种丢进去，潦草地盖上土，浇点儿水就算完事。

既然种了它，就该对它负责。此后几天，我有意无意地开始记挂它，关心它何时发芽。大约一周左右，五六个绿芽便从深褐色的土壤里冒出来了。新生命总是令人惊喜，我一改最初的态度，对它生出一丝怜爱来。

它在春风里薅着长似的，没多久就长了一拃来长，笔直的茎秆、细长的叶子，静止时亭亭玉立，风起时灵动可爱。我把它搬到正对书桌的花架上，看书累了就看它——它比昨日长高了，又似乎没有。我是个心急的人，那时起便盼它开花了。

鸡冠花多色红，也有黄色、白色的。鸡冠花有不少别名，除了洗手花还有老来红，意即花开晚秋。古人为花命名大都文雅，但鸡冠花俗了。难怪李渔一门心思要给它改名。于是便为鸡冠花改名为“一孕云”，红者为红云，紫者为紫云，黄者为黄云，白者为白云，五色者为五色云，并对此极满意，直言“花如有知，必将德我”。在我看来，反而玉树后庭花更妙、更有意境。

立秋过后没几日，鸡冠花便结苞了，随后花苞日渐增大，攒着一股劲儿似的，一天黄昏时忽然盛开了。花儿毛茸茸、红艳艳的，有一种娇艳的美丽，“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渌波”——当时脑中忽就浮现了这两句诗。鸡冠花太像雄鸡的肉冠了，怪不得那么多诗句都这样写它，“秋光及物眼犹迷，着叶婆娑拟碧鸡。”“五陵斗罢归来后，独立秋亭血未乾。”真是形象传神。

记得有一年深秋我去西北时，在乱石瓦砾的戈壁滩竟看见数棵鸡冠花，茎是红的、花是红的，没有叶子，整体不像花，像从地底射出的带血的箭镞，像插在黄沙中燃烧的火把，像天鸡羽化所凝的精魄，美得惊心。齐白石晚年画鸡冠花，题诗曰：“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真的，对花立愈久，愈会觉得鸡冠花之名徒改无益！

“尘世太匆匆，鸡冠花又红。”秋日，我打电话感谢送花种的朋友，因为阳台上这几朵盛开的鸡冠花，让我又多了一个爱秋天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