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歌
城南有条淘宝街,每周六上午开市半天,大多是卖古玩字画、奇石木刻、珍珠玛瑙及旧书的,非常热闹,我总到那里淘旧书。
平时我并不喜欢陈旧之物,但旧书除外。旧书如陈酿,拂去外层的斑驳浮尘,打开方见真醇。淘得一本旧书,不仅得到书本身,还随之附赠它的漂泊和故事。当你翻开这本旧书,它就以发黄的纸页及纸页上的一枚暗红印章、手写批注、淡淡霉陈把沧桑和流年无声地讲给你听。
淘旧书是件乐事。我喜欢蹲在旧书堆里寻寻觅觅,这些旧书仿佛岁月的底片,每本都带着时光的厚重感。既为“淘”,自然要付出辛劳,要耐心细致,无惧双手沾灰。“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在五花八门的旧书堆中寻到自己心仪的书籍,仿佛从书海里打捞金子。有一次,我淘得一本《小学生系列字帖》,正是我小学时使用过的版本。初看到天蓝色的封皮时,仿佛与旧时光劈面相逢,我有一瞬间穿越时空的恍惚。小时候,每周五下午都会有两节书法课,老师讲半节课,剩下的半节课留给我们临摹,第二节课老师会让我们写一张大字作为课堂作业。放学后,我们集体到校后池塘边清洗毛笔。春天我们会用毛笔戳蝌蚪,冬天会用毛笔凿冰,那真是非常快乐的时光。
去淘旧书时,并无目的,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没遇到也不遗憾。上个月,我淘得五本书。那本几米创作的《开始》,既可作漫画书欣赏又可作笔记本使用,设计者甚是贴心。还有两本书虽是旧书,但保存得极好。书的扉页写着“艾莉”,名字很美,想必书的前主人是个女孩子。这些书大概都曾被她精心珍藏过,但何以流浪到此,不得而知。还有一本《漯河地名故事》,主编是李盘根。这本书极有意思,仿若《答案之书》。书分四类:村名类、湖泊与桥梁类、寺庙与墓冢类及其他类。单说村名:古朵杨、大军王、梅湾、仲李村、田古东、安春王、漂布王村、呼雷张、千斤刘、沟流马……听名字就让人迫不及待地一看究竟。我拿到书后就在办公室一个个问同事是哪个村的,然后扒开目录搜寻,给同事讲解。仲李是为纪念齐宣王之妻锺离春的功绩,用的是谐音。此书可考性勿论,权当消遣来看。看后发觉沙澧大地处处有传说,让我很为这片土地而自豪。
旧书摊跨越地域、不分古今,在这里可寻到塞北瀚海,亦可寻到江南烟雨;能觅到刻字的龟甲、斑驳的竹简残片,也能觅到《米小圈上学记》《大中华寻宝记》。当它们摆在同一书摊,即使相隔几千年也不觉突兀,反而有种亲切感,让人不禁感慨华夏文明的深厚和源远流长。当然,真赝不论。摊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也一本正经地应和。这亦是淘书之乐。我在一个旧书摊上看过一卷《乾隆二十五年春月内务府藏珍品》,内里不知是字画还是藏书,用防尘袋裹着,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有一个书摊很特别,摊主很佛系。他的书不标价,买家随意给钱,真心喜欢的话不给钱也能拿走。他说这生意不扎本钱,卖的都是孙子读过的各科课本、练习册和一些诗集、小说。课本很新,练习册多是空白的——窃以为,他的孙子学习成绩定不咋样。但那些诗集、小说却很残破,被翻过无数遍的样子。我买过他一本《木心回忆录》,可惜只有上册。
淘的次数多了,发现行家询价只伸指头,但我并不知道那指头代表什么意思。再淘书时,我不再菜鸟张口问价,也照猫画虎、故作行家伸一个指头,同意就递一张百元大钞,任摊主找去。有一次我照此法只花一块钱就淘得一本书,简直开心到飞。
淘旧书,乐陶陶,乐在此中也。